夜色已深,街上行人漸少,沉昭獨自站在長街中央,手中勾着謝空妄強行送給她的發墜,目光卻是看向正前方的。
不被光所照耀到的屋檐下,一個披着寬大黑袍的人站在那裡,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
兩人無聲無息地對峙着,仿佛在進行一場角逐。良久,黑袍人開口,聲音嘶啞,還有一種許久未開口說話帶來的的生澀:“你境界太低,靈力有限,強行注入靈力喚出我的形體對你沒有任何益處。”
因為失去太多靈力,沉昭面色有些微的蒼白,她看着黑袍人,道:“我有問題需要你這個刀靈的回答。”
刀靈身形未動,依舊用暗啞難聽的聲音道:“無論是什麼,那都不是你現在該知道的事。”她這句話倒是說得很流暢,仿佛已經在心裡演練過無數遍似的。
沉昭笑笑,并不在意她的回複,自顧自道:“他這樣的人,會在乎我的死活嗎?”她看着紋絲不動的刀靈,慢慢道:“他将我丢在禾家村,讓我像雜草一樣長大,”沉昭頓了頓,臉上閃過諷刺的意味:“卻又在十年後将蘊有刀靈的刀送給我,為疲于逃命卻又無法反抗的我指明了一條路,”她一字一句說得極慢,仿佛處處要斟酌,處處要思量:“他究竟想做什麼?”
刀靈默然無聲,沉昭看着她幾乎沒有反應的反應,繼續道:“又或者,有人想要借着他的名義,要我做什麼?”
一陣風起,吹得刀靈身上的黑袍微微晃動,沉昭了然:“原來那個人當真是假的。”
随着她話音落下,刀靈往前走了一步,露出黑袍下緊身利落的黑衣,她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又極快,若不是沉昭凝神辨别,差點要錯過她這段語焉不詳的話:“我們不會傷害你,但是如果你知道太多不該在這個時候知道的事,他會醒來。”
沉昭盯着刀靈露出的那一小片衣角,認出上面的花紋後道:“那有什麼是我可以知道的嗎?比如,刀的名字?或者,你的名字?”
刀靈沉默,她從兜帽下窺探着沉昭的眼睛,那是一雙很美的眼睛,像被泉水沖刷過的寶石。許久後,她道:“九寸心,刀的名字,叫九寸心。”
沉昭道:“人力鑄造出來的神兵利器多如牛毛,可是生出靈智的兵器在修真界都是鳳毛麟角,”她察覺到對方氣息有一瞬間的緊繃,繼續道:“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算了。”
她擡起手,手指間黑霧湧動,看着刀靈:“你們是想要我掌控這種力量?”
黑袍微動,似乎刀靈在點頭,這次,沉昭還沒問,她便主動開口:“這是八苦之一。”
沉昭一怔,道:“這似乎是釋教的說法。”
釋教是凡間興起的一種教派,強調一切現象皆是因緣所生,萬物的存在和變化都有其因果關系,沒有永恒不變的實體。八苦則講述了人生于世上會遇到的八種苦難。分别為生、老、病、死、愛别離、怨憎會、求不得和五陰熾盛。
雖然修真界并沒有這樣的說法,但是沉昭并沒有懷疑刀靈。刀靈靜了靜,道:“你也可以把它當成濁氣。”
聽見最後兩個字,沉昭的臉色第一次有了變化。
混沌初開,乾坤始奠。氣之輕清上浮者為天,氣之重濁下凝者為地。神靈創世,揮土造人。
最初人類的□□以重濁之氣塑造,魂靈卻由用輕清之氣點亮。所以,人類相比其他種族,要複雜許多。是以卑劣者也有一顆想要守護的心,高尚者也有從□□中生出的欲望。
而濁氣脫胎于人,存在于一呼一吸之間,存在于惡念誕生之際。但在修真界最廣為流傳的說法中,濁氣從人體中誕生,卻并無害處,因為人的□□便是濁氣的始源,即重濁之氣。不斷修煉,以靈氣沖刷□□,就能夠除去濁氣。
而刀靈的話,幾乎颠覆了修真界的認知。
沉昭臉色凝重,她看着刀靈,心中的疑問轉了幾轉,問:“濁氣是無法湮滅的嗎?”
刀靈避開了這個問題,轉而說起其他:“靈氣确實可以洗去濁氣,就像墨汁染在衣服上,可以用水洗去。”
除去和洗去,這兩個詞代表的含義可以說天差地别。洗去,代表着濁氣并不是消失,而是轉移。從修士體内誕生的濁氣,會在靈氣的沖刷下轉移到外界。靈氣越多的地方,濁氣越少。
什麼地方靈氣少?
凡間。
沉昭面色幾度變化,刀靈道:“如果隻是從人維持生命的行為中誕生的濁氣也就罷了,從惡念中生出的濁氣,怎麼可能無害呢?”她慢慢地說出一樁數十年前的過往:“言國與趙國打了十幾年,最開始不就是因為兩國交界的村莊多有摩擦嗎?在濁氣的作用下,人們開始暴躁易怒,開始斤斤計較,又因為這些情緒,生出了更多的濁氣。”
盡管這個“摩擦”隻是兩國挑起戰亂打的幌子,但是村莊裡的人是真真切切受到了濁氣的影響。
沉昭問:“孫常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