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境界穩定,元嬰歸位,而那時,距離她和鐘杉進入冰原已經過了三年。
沉昭不知怎麼的,忽然問了一件毫無關聯的事情:“元嬰境界可以在同境界的人面前掩飾修為嗎?”為什麼同為元嬰境界的斷鴻當時沒有發覺白意是元嬰?
白意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沉昭皺起眉,感覺腦海中閃過靈光,卻抓不住它,她隻好暫時跳過了這個話題:“你沒想過回去嗎?”
白意垂眸淡笑:“我想起來以後,覺得我這個城主做得并不好。”她慢慢說:“冰原之中的靈獸雖然會襲擊人,卻并不是所有都是如此。我将所有靈獸都用驅獸粉驅逐,反而造成了真正的傷亡,這不是一種傲慢嗎?”
她說:“所以我留在了冰原,保護進入冰原的人。”
“但是你沒有想到接任了城主之位的鐘杉會變。”沉昭道。
“是啊。”白意輕歎:“炭價上調,炭的質量下降,賦稅提高,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沉昭對這件事倒是沒有這麼多感慨,她隻說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看法:“人都是會變的。”
該說的不該說的,白意都說了,沉昭沒什麼要問的了,她對白意道:“鐘杉已經不在城裡了,你要進城嗎?”
白意輕笑了笑:“你知道我最開始知道他為了防備我回去做的那些事以後,是怎麼想的嗎?”
沉昭疑惑地“嗯”了一聲表示她不知道。
白意笑起來,露出一點尖尖的牙齒,她眨眨眼睛,說:“好一出白月光的戲碼。”
“在他對我感情最深厚的時候,我為了救他而死去,我可不就算他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了嗎?”
故事的主角親自開口為幾人的糾纏劃分故事的分類,沉昭失語片刻,終于對白意曾經的性格有了一些模糊的認知。
想到這裡,她想起那位疑似認識白意的向姑娘,問:“你認識姓向的人嗎?”她懷疑那位向姑娘是白意某個舊識的子孫。
問過是什麼向以後,白意仔細想了想,搖搖頭,沉昭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白意忽然開口問:“你打算怎麼做呢?”
沉昭将要說出口的話被咽下去,她靜了靜,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問了呢。”
白意失笑,說:“怎麼會。”
沉昭隔着幕籬和白意對視,幕籬的紗下隐隐約約顯露出她眼睛的輪廓,她換了種說法:“或者說,舍不得。”
白意臉上的笑慢慢淡了下去,像一滴落入湖水中的墨。
沉昭重新提起了那個未能說完的話題:“就算你當初與我們結伴真的是想緬懷孫常甯,第二次同行又是為了什麼?”
明明方才還在與白意推心置腹,這一刻她語氣已經毫無波動,漠然到讓旁人見了要心驚:“你一開始說要去南城,最後卻突然變卦,是什麼改變了你的算盤?”
白意沒有回答她,問:“這些,是你早就察覺到的還是因為剛剛我的話才意識到了不對?”
對于沉昭而言,懷疑與信任是可以共存的,盡管這個說法非常古怪,但是她可以在相信白意為人的同時,懷疑她的言行舉止到底有什麼深意,她說:“一開始我就懷疑你,無論是你提起的孫常甯、你和鐘杉的過去還是沈玄,都不足以打消我對你行為處事的懷疑。”
不等白意回答,沉昭很快道:“不過你提到的那個白月光戲碼倒是提醒了我你到底想怎麼做。”
“城主修煉資源豐富,而你流浪在冰原中,修為已經在鐘杉之下,你無法通過直截了當的方式殺死鐘杉,你也不想這樣做,你想要以一個全新的身份進入城主府,能夠如鐘杉那樣溫水煮青蛙。所以你從一開始就假裝失憶,有什麼比一個什麼也不記得的白月光本尊更有吸引力更沒有威脅呢?”
鐘杉苦心經營幾十年,将城中百姓對白意的印象塑造成他所期望的那樣。但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對白意究竟有沒有感情沒有人知道,但是在這樣聲勢浩大的騙局之下,他沒有也得有。隻要白意回到南城,兩人必定會在被引導的民意之下綁在一起。鐘杉也許會警惕,但是,白意“失憶了”。沉昭不知道白意回到城主府會如何行事,就像她不懂白意為什麼會對鐘杉留手,她對人與人之間的大部分感情都一竅不通,但是好在她有個足夠聰明的頭腦。
一個什麼也不記得的,性格溫和柔順的白意,她什麼也不記得,在冰原上遊蕩了幾十年,是因為一個意外才回到了南城。
能夠作證的人中,有城主親信、凡人少女,還有從外地而來的沉昭。這三個人毫無關聯,恰恰就是白意最好的證人,所以她加入了幾人的隊伍。
沉昭一口道出白意主動結識她們的目的:“斷鴻與唐雙兒互有嫌隙,她們的話會互相證明,而我,對你最大的價值就是沈國皇室可能遺落在外的血脈,我對你的态度會決定在南城中那些皇室親信對你的态度。”
這下子,白意望向沉昭的眼神幾乎是激賞了,她伸出雙手,為沉昭鼓了鼓掌,說:“相當精彩的推測,甚至把我沒有考慮到的地方也補充了,唐雙兒并不在我的計劃中。”
“但天有不測風雲,斷鴻沒能從裡面離開。”白意說:“明明常甯不會主動傷害别人。”
孫常甯确實沒有傷害斷鴻,她隻是想讓斷鴻永遠沉睡在夢中,一次又一次地陪她重演那場悲劇。
沉昭沒有順着她的話說下去,冷淡道:“缺少斷鴻的證詞不會讓你的計劃出現變故,真正讓你改變計劃的,是另一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