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沉昭與唐雙兒受到的沖擊有多大,時間也不會在此刻停駐,第二天也還是照常來臨。
陳殊這一晚沒有再做噩夢,她醒了個早,睜開眼時窗外還是灰蒙蒙的。
陳殊走到水盆邊,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她注視着自己,不服帖的短發翹起,搭配着一身華美的衣物,頗有種不倫不類的怪異感。
她輕輕歎了一聲氣。
很快,屋外便傳來了動靜,陳殊微微一怔,便聽到很輕的叩門聲,不是敲她的門,而是唐雙兒的。
很快響起開門的聲音,陳殊納悶,怎麼一個個的,都醒這麼早。她拉開門,看見沉昭站在門口,依舊帶着帷帽,在同唐雙兒說話:“……不必緊張,有人問你年齡就按我說的回,你有意向宗門了嗎?”
唐雙兒垂着頭,她最近總是這樣垂着頭,回:“我不知道。”
沉昭本隻是想再次交代唐雙兒注意措辭,她畢竟是參加過一次擇璞的,萬一說漏嘴,雪女心這事瞞不住容易出大事。但是看唐雙兒這茫然的樣子,沉昭偏頭看陳殊,說:“那就直接進去說吧。”
陳殊自然沒有不從的,三人一同進了唐雙兒的房間。她好奇地看着唐雙兒,問:“是擇璞嗎?”
沉昭點了點頭,說:“當今的修仙宗門,最鼎盛的便是天一宗,聲望稍微落後一些的,有折劍山,長生門,以及一些功法特殊的門派,那些門派都是從附屬區域的村落裡挑選有慧根的孩子從小培養,應當不會來到北地這種偏僻地方。除此之外都是二流宗門。”
陳殊與唐雙兒都聽得認真,見沉昭停下來,陳殊問了一個相關的問題:“那言國與沈國這種修士掌權的國家呢?”
“這種也會擇璞,不過挑選的不是可以學習宗門功法的弟子,而是挑選扈從。”沉昭掃了一眼陳殊,眯了眯眼,繼續對唐雙兒道:“如果你想去的話,我不推薦言國,扈從本就比弟子少了幾分自由,言國人更是約束言行。”
然後她将話題拉回正軌,道:“二流宗門倒是有很多,我不大能記住名字,不過無論你選擇什麼,你的資源傾斜度都是根據你的天賦,也就是靈根判斷,而且一流二流宗門的差别,其實不在于資源擁有的多少,而在于修煉功法的完整度。那代表着你能走到哪一步。”
沉昭這番話并沒有藏私,她答應了辛采,就不會食言。雖說她一開始想讓唐雙兒選擇在她看來最沒有勾心鬥角的折劍山,但是,未來總是需要把握在自己手中的。
唐雙兒陷入了沉默,陳殊倒是對修真界這些事頗感興趣,問題不斷:“那劍君,藥宗這些又是如何評判的呢?對應領域當世第一的存在,難道要靠不同宗門之間派出弟子不停切磋嗎?但是修為不同,功法不同,這樣如何能服衆呢?”
沉昭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一劍足矣。”
真是好酷的一句話,聽得陳殊熱血沸騰,她發覺陳殊沒有提到藥宗,于是追問:“藥宗呢?靠制藥嗎?我聽說藥宗有一座無藥城……”
“這個我并不清楚。”沉昭僵着臉打斷她,好在帷帽并沒有摘下來,陳殊與唐雙兒都沒看到她的臉色。她算了算時辰,站起身:“也差不多到時候了,我先送你去擇璞。”
唐雙兒在她身後,聲音細若蚊蠅:“姚沉,你覺得我應該去哪個宗門?天一宗嗎?”
陳殊很有眼色地溜出了房間。
沉昭很平靜地轉過身,看着唐雙兒灰敗的臉色,她說:“你見到天一宗了?”
唐雙兒别過臉,眼睛通紅,嘴角卻在輕輕抽搐着。
沉昭重新坐下,對唐雙兒道:“那你現在的想法是什麼呢?你的天賦應當是可以進天一宗的。”
“……我不想去。”唐雙兒沉默過後,回道。
沉昭仔細看着唐雙兒稚嫩的眉眼,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人都是會變的。”
人做不到完全共情另一個人,包括過去的自己。
對于唐雙兒異樣的表現,沉昭心中有幾分猜測,不過那畢竟是唐雙兒自己的事,她沒必要插手。
她坐在一旁,靜靜等着唐雙兒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大廳内,剛點了一盤包子的陳殊正要準備大快朵頤,就見到沉昭帶着一臉恍惚的唐雙兒走下來,她眼睛一亮:“來吃早飯。”
沉昭對還沒從震撼中回過神來的唐雙兒道:“去吧。”她看着站在長街對面的人,說:“我還有點事,你們先吃。”
不知道白意究竟有什麼手段,竟然找到了沉昭栖身的旅館。不過對于她的出現,沉昭也不意外,白意不來找,她也會去找她的。
等到沉昭站定在白意面前,她才輕笑出聲:“将全城人拉入幻境複現往事,真是不得了的手段。”
沉昭沒有接下這一句試探,道:“沈昀找過你了?”
白意颔首,說:“和我想的差不多,他們打算殺了鐘杉,然後在擇璞時重新扶持我上位,并且會安排專人負責賦稅征收和炭火制作。”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沉昭,道:“公主殿下,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沉昭輕嗤了一聲,說:“記得。”她還記得當初白意那句輕描淡寫的威脅,她逼她用她的血脈身份保住鐘杉。
白意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她湊到沉昭面前,隔着帷帽對她說:“那,你知道為什麼在沈玄已經失蹤甚至可能隕落的情況下,太子還不即位嗎?”
沉昭轉身就想走,但是白意的聲音遠比她的動作更快:“因為,沈國是女子即位。”
她說這些是想挑撥什麼?還是想告訴沉昭什麼?沉昭懶得去想。
回到旅館,沉昭對兩人道:“走吧。”
陳殊越過她去看外面,看到白意,驚訝道:“白……她進來了?”
沉昭隻點了點頭,沒有解釋什麼。
擇璞的地方在城中心,巨大的石台中央擺放着漆黑的石柱,邊緣坐着面色或倨傲或平靜的玉人,皆是氣度不凡眼神似電。台下兩三結伴的人,其中都有一個都穿着黑色的長袍,帶着笑臉面具,看不出身份。
沉昭帶着兩人穿過人群,來到石台側下方,那裡坐着一個困倦的女人,看到沉昭走過來,指了指一旁堆着的笑臉面具,黑色的外袍和黑色的錐狀石頭:“穿上衣服帶上面具,到時候上去,把血滴到那個黑色石頭上。”
唐雙兒安靜拿起來照做,沉昭也拿了一套穿好,陳殊小聲問沉昭:“為什麼穿得這麼奇怪啊,你也去嗎?”
沉昭還沒有回答,那個懶洋洋的負責人道:“自然是為了防止走後門啊,小姑娘,擇璞進宗門的弟子,是可以得到最好的資源傾斜的,跟那種靠毅力登天門進宗的可不一樣。”
正是如此。
擇璞挑的是天才。
天才總是受偏愛的。
因為有這樣的習俗,曾經便有天資達不到頂尖的人提前賄賂了玉人以此進入大宗門,東窗事發以後,擇璞便加了規矩,參加時必須帶上可以隐藏面容體型隔絕神識旅館的衣物和面具。
見陳殊沒有其他問題,負責人又閉上眼睛。
說話間,唐雙兒已經穿戴好,發出辛采來了也分辨不出的聲音:“好了。”
陳殊看得啧啧稱奇,她上手摸了一把黑袍,發現自己竟然摸不到唐雙兒的身體,隻能感覺到黑袍柔軟的質地。
“上面都有陣法,會影響你的五感。”沉昭拉着好奇心作祟不停摸着唐雙兒的陳殊來到一旁,陳殊新奇道:“好厲害啊。”說着又摸了摸面具。
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一樣,沉昭看了一眼陳殊,扭頭看着台上的玉人。一眼她便看到了熟人。
天一宗的秦疏影,還有宋卻山。
看他坐的位置,折劍山的?真是神奇,她師父給她留的保命符是折劍山的,沈昀口中劍君說可以信任的也是折劍山的。
不過這個想法隻在沉昭腦海中過了一遍,很快她便注意到人群中四散着不少修士,看穿着打扮大部分都是北地修士,應當是沈昀那邊在做準備,防止鐘杉的心腹反撲傷到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