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撲殺了星鬥門人,又或許沒有反撲,總之,有一個元嬰境的修士死了。
而這個修士在臨死之前元嬰離開身體,它找到了沒能跑出雪地的瀕死的遇青。
唐雙兒的經曆全天下也難再找出第二次,支撐起斷鴻強大修為的,隻可能是奪舍。
在向姑娘提點她這件事之前,沉昭或許會做出将斷鴻帶走的決定。
而如今,沉昭微微揚眉,看着面無血色的斷鴻,道:“和一個元嬰争奪身體的主導權,很辛苦吧。”
遇青隻是一個凡人,以一個凡人的意志抵抗住了來自元嬰的奪舍,這件事說出去,又會有幾個人信呢?
斷鴻頹然地放下木牌,說:“我最開始,真的不清楚我到底是誰。”
她沒有問沉昭為什麼得知這些,也許是因為這件事在她心底壓了太久,哪怕死亡也沒有讓她吐露分毫。如今沉昭直截了當地點破了這一點,反而讓她輕松了許多,像是一塊壓在心中的石頭突然被推開。
“我分不清,我是壽元将盡的星鬥門門主楊真,還是那個病得快要死了的甯遇青。”斷鴻倒在地上,看着沉昭那雙清冷的眼睛,面無表情道:“花了很久,我都沒能弄清楚。也多虧了孫常甯,她锲而不舍地讓我一遍遍經曆曾經的家破人亡,一遍遍地強調,我和她一樣,都是得不到解脫的孤魂野鬼。”
“所以,元嬰的意識被壓下去,我用那份修為逃了出去。”
元嬰修士,正本清源,靈台清明。如果夢境有瑕疵,是可以在一瞬間意識到夢境的存在從而醒來的。
沉昭抿了抿唇,她看着露出疲憊的斷鴻,說:“你沒有靈根,你無法從外界吸收靈氣,你維持修為的方法,就是吃下靈石或者,蘊含靈氣的石頭,譬如你和容許起争執時,提到的那塊水冰。”
“真是神奇,你還知道這些啊。”斷鴻輕輕笑了一下,她說:“如果不是你一直好端端地站在這裡,我都要懷疑你也被奪舍了。”
人體自成輪回,人吃藥,也是從口入腹吸收藥力。
可是靈石如何能與藥丸相比?
“也不至于露出那副模樣,路是我自己選的,不需要旁人的可憐。”斷鴻支起身子,拂了拂身上的衣服,道。
沉昭垂眸看着她,難得開了一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玩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斷鴻笑了一下,打了個響指:“就是這麼個理。”
沉昭于是沒有再說話,隻是看着坐在地上的斷鴻。
真實的斷鴻。
斷鴻眯着眼睛,看她:“你可真是深不可測啊,我都擔心我惹到不該惹的人了,該不會……你是什麼大能流落在外的孩子吧。”
她依舊沒有向沉昭吐露出她藏着的其他秘密,也沒有表現出求死的念頭,而是用這樣的玩笑話掩蓋住一切。
沉昭看着她,她也看着沉昭。
兩人沉默地對視着,良久,沉昭歎息一聲,說:“問心心境,問的是什麼呢?”
沉昭早就知道問題的答案,問的是她的心。
它問她,你是否還執着于帶斷鴻離開。
呈現在沉昭面前的,是一個鮮活卻又瀕臨死亡的斷鴻,她沒有隐瞞,而是将痛苦的過去告訴了沉昭。
“我尊重你。”沉昭看着她的朋友,說:“我尊重你的選擇。”
斷鴻恨孫常甯,同樣恨星鬥門。對斷鴻來說,被星鬥門奪舍的她,被元嬰保住性命的她,已經算是星鬥門最後一個餘孽。而這樣苟延殘喘的性命,不如停止在此刻。
一切還未發生,她還是甯遇青,一切已經結束,她以斷鴻的身份魂歸故裡。
得到這個遵從本心的回答,斷鴻微微一笑,萬物湮滅,沉昭回到斷鴻破敗的房間。她低頭,握緊了自己的手,比先前更為磅礴的靈力在身體中湧動,被她帶着的九寸心刀靈從沉睡中醒過來,對沉昭道:“恭喜你,已至金丹。”
沉昭吐出一口氣,再次看了一眼房間,轉身離開了這棟再也不會有主人踏足的地方。
回到旅館時,又有一個沉昭沒想到的人等在大廳中。
但是仔細一想,淩雲本就被折劍山選中,所以宋卻山出現在這裡,也沒什麼奇怪的。
淩雲就在宋卻山身邊坐着,她看到沉昭進門,眼睛一亮,道:“姚沉。”
宋卻山微微擡起眼,沒什麼情緒:“既然人已經見到,便啟程吧。”
沉昭走到淩雲旁邊,此刻分别之時,淩雲陡然紅了眼睛,她哽咽道:“真的很謝謝你,沒有讓我誤入歧途。”
沉昭笑了笑,對她道:“須知少日拏雲志,曾許人間第一流。”
“祝,一路順風。”
該說的都已說盡,希望你記住你為自己取姓名時的決心,不要忘記曾經許下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