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昭點點頭,她身份還沒公開,派人盯着她也是合情合理。
似乎意識到沉昭想歪了,沈昀又急忙補充:“是我擔心道友安危,才派出雪衛,并不是想監視。”
說話間兩人已經離開南城,此時天色尚且陰沉,雪地上散落着腳印,等到大雪落下便會被重新掩蓋。
“你想跟我說什麼?”沉昭不想跟他打機鋒,停下腳步,直截了當問。
沈昀腳步頓了頓,看她:“你想參加公主祭?”
既然都派人盯着她了,沉昭也不意外他會知道這件事,她應了一聲,道:“不可以?”
沈昀垂眸,片刻之後,他重新看向沉昭,那雙原本與旁人無異的黑色眼睛變成了有着菱形瞳孔的翠色,他臉上帶着央求,道:“姐姐,你究竟是出于什麼原因不願意與我相認,難道我的眼睛還不夠讓你确定我是你的弟弟嗎?”
沉昭靜默不語,沈昀的眉眼确實與她極為相似,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她和沈昀的關系。
冷風吹過,吹拂起沉昭帷帽的紗。她索性取下帷帽,用相似的眼睛看向沈昀,道:“沈昀,你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來自哪裡,你對我的過往一概不知,卻一直向我示好,難道血脈親情的力量有這麼強大,那為什麼我沒有同樣的反應?”
這番話明顯刺痛了沈昀,他的面色肉眼可見地白了幾分:“姐姐,我們一同誕生,當初劍君在為你點靈後,交于雪衛,但是那名雪衛卻莫名失蹤,最後被發現死在冰原中,你也不知所蹤。劍君尚在時,時常離開北地尋找你,也一直跟我說起我還有一個姐姐,她隕落以後,也不能放棄尋找。”
他字字誠懇,目光殷切地看着沉昭,可見所言非虛,而沉昭卻在想其他的事情。
她發現她也聽不到沈昀的心聲,目前,隻有三個人的心聲是她完全聽不到的,陳殊,謝空妄,沈昀。這三個人并沒有任何共同之處,如果硬要說出個所以然,沉昭大概能夠猜出她為什麼聽不到沈昀的心聲。
這些年來,她也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異樣之處。
她說:“我們不是人族,對嗎?”
沈昀愕然擡頭,随後顧不上沉昭的反應,直接按住了她的手腕,一探之下,他憤怒地攥住沉昭的衣袖,眼眶通紅:“那個賊人,竟然封印了你的體質。”
他這個反應多少也能印證沉昭的猜想,她抽回被沈昀按住的手,問:“能說說嗎?”
沈昀卻面色難看地搖了搖頭,諱莫如深道:“參加公主祭以後,你會自己想起來。”
他不願意說,沉昭也沒再追問,想到沈昀先前的說法,道:“劍君真的隕落了嗎?”
身為沈玄的孩子,他應當清楚這件事才對,可是沈昀同樣搖搖頭,說:“我不清楚,劍君已經失蹤十年了,如果她已經隕落,應該會有一些異象……可是我沒收到消息。”
除開語焉不詳的部分,沉昭能判斷出他沒說謊。沈玄目前是失蹤狀态,沈昀口中的異象,可能是這個種族隕落可能會有一些天地異象,也可能是大能隕落以後的天哭,不過後一種出現的概率不大,大部分人都相信天哭隻是傳說。
見沉昭遲遲不說話,沈昀又道:“沈國原先由劍君掌控,她實力頂尖,旁人也不敢染指沈國資源,劍君失蹤前詐過幾個對沈國有想法的宗門,所以現在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隻是這樣的方法終究不能治本,如果不能震懾住他們,沈國終究會被幾個勢力聯合吞并。”
沉昭不想摻和進這些事中,她自己還一腦門官司,但是沈昀想說,她聽聽也無妨:“看你的表情,似乎并不擔心?”其他勢力觊觎沈國并不是一天兩天,沈昀總不可能赤手空拳面對,她幾乎與沈昀同時開口:
“公主祭。”
沈昀目露驚喜,道:“姐姐當真與我心靈相通,除開公主祭,我還會在公主祭開始前出手震懾一些實力不夠卻有貪念的二三流宗門。”
如何震懾?沉昭挑眉看了一眼沈昀,沈昀領會到她的意思,說:“劍君雖說以劍聞名于天下,但是她還修陣法,于陣法一道,也堪稱世間頂尖。”
他眼前又浮現出劍君離開前的模樣,她斜靠在樹上,将她手中那根暗紫印金的筆丢給他,道:“陣道你已經學得差不多了,輔以這根六道清淨筆,已經能夠護住沈國了。我需要離開沈國一趟,如果我一直沒有回來,那便在你們十八歲那年打開後山,把那些老不死的都請來,殺一殺他們的狗膽。還有你姐姐,不要忘記她。”
沈昀将沈玄留下來的話說與沉昭聽,那狂妄的語氣與人們口中的沈玄并無二緻。
小心翼翼觀察了一下沉昭的神色以後,沈昀道:“姐姐,你叫什麼名字……你願意告訴我你在哪裡長大嗎?”
這段對話太怪異了,沉昭挑眉看着他:“你沒查出來?”
沈昀羞愧道:“隻能查到那個商隊和姐姐栖身的武館,再查下去便斷了。”
詐了這個老實巴交的便宜弟弟一番後,沉昭放松了些許,既然沈國都查不出來她的過去,無藥城那些人應當也無法找到現在的她——隻要她不主動跑到他們眼皮底下蹦跶。
她對無藥城的那些人有數,隻是在她師父的庇護下苟且偷生的人,本事不大野心不小,仗着有幾分修為妄圖執掌無藥城。所以他們首先要解決的就是沉昭這個藥宗弟子,謀害師父的罪名扣下來,便可以将沉昭這個最大的敵人排除出去。
不知道她逃出來以後,無藥城又成怎麼樣了。
沉昭心中所想紛亂複雜,一時間難以回神,還是沈昀叫了她幾聲她才抽出心緒,就着沈昀的問題回答:“在趙國一個小村子裡長大,戰亂之下流浪幾年才逃到武館,館主見我可憐,給了我一份活,讓我謀生。”
隻隐去了在無藥城的經曆,其他說法并沒有作假。
也不知道沈昀信沒信,他皺着眉很小聲地歎了一口氣,又問:“那姐姐叫什麼呢?”
沉昭與沈昀對視,這個便宜弟弟目光殷切,眸中的關懷不似作假。
他們有相似的面龐,一樣特殊的眼睛,他自從發現她起便對她關懷備至。
他是她的血親弟弟。
沉昭笑起來,露出一點難得的溫情,她溫和地摸了摸沈昀的臉,看到沈昀受寵若驚地瞪大眼睛,說:“姚沉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