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當年行事乖張,與多少勢力結過仇怨,怕是數也數不清,而當世第一的勢力天一宗,更是與沈玄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
陳殊臉色漲紅,你你你半天,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沉昭靜靜站在一旁,抱着懷中長刀,沒有插入到她們的對話中。
直到等在門外的阿許叩了叩房門催促她們,易靈寶才懶洋洋地扯了個哈欠,拉着沉昭往外走。
沉昭被她拉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陳殊獨自站在房間裡,眸中蓄着薄薄一層水光。
像是無家可歸的幼獸。
三人一同來到了驚蟄城中心區,高大的建築矗立在寬闊的廣場前,一路上有不少人見到易靈寶那标志性的弓形耳墜,都想與易靈寶來打個招呼,但都被易靈寶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身穿天一宗弟子服飾的修士們站在人群聚攏的最前面,與旁人空出了約摸一丈的距離。為首的那個男人神色傲然,目光轉動間掃過幾名持劍立于台階下的雪衛時,頗為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易靈寶領着沉昭二人站到一個居中的位置,然後小聲同沉昭道:“你看,沈國很快就要變天了。”
往日天一宗與沈國再過不去,他們忌憚着沈玄,都不敢這樣明顯地表現出來,可沈玄隕落的消息一經落實,他們站在沈國最核心的國都,卻仍然敢對沈國皇室親衛露出鄙夷的神色。
沉昭看着天一宗那群弟子,道:“總會有這一天的,隻是或早或晚的事。”
她垂下眼,看着腳底下微弱的白色靈光,慢慢挪動了一下腳步,用裙角蓋住了那點點靈光。
時間逐漸流逝,沈國始終沒有派人出來,已經有耐不住性子的修士發出了埋怨:“怎麼,沈國邀我等參與公主祭,又遲遲不曾行動,莫不是故意戲耍我等?”
此人話音剛落,便有一道聲音響起:“耍你怎麼了?”
一個身影憑空而起,懸于高台上,冷笑道:“你這樣的貨色,還輪不到傾一國之力戲耍。”
那是一名僅有一隻手臂的中年女人,幾根白發混在她打理得極整齊的發中,但這并不影響她的氣質,她腰間佩刀,隻一個眼神,便叫吵鬧的人群安靜了下來。
有人認出她,驚聲道:“是破日刀!”
獨臂女人聞言,卻是一笑:“數十年沒有在修真界行走,居然還有人記得我。”她道:“多年前我被天一宗追殺,是沈玄劍君救了我,給了我一個容身之處,如果各位想對沈國出手,那還得先從老婆子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破日刀楊綏?”易靈寶驚訝道:“這種成名已久的修士都藏在沈國呢。”
阿許接過話,道:“破日刀當年為了孩子公然與天一宗作對,若不是躲在沈國,她怕是早就被天一宗執律堂殺死了。”
沒有理會衆人探尋的眼光,楊綏拿出一方小印持于手上,便不再說話。
緊接着又有一纖纖身影飄然上前,以袖掩口,柔聲道:“妾身雖不若楊城主修為驚人,但是對劍君的愛慕之心,天地可鑒。若是不能為她護住沈國,妾身,隻怕死了也無顔去見劍君。諸君,萬望成全青鋒對劍君的一片冰心。”
她眸含春水,眉若遠山,舉手投足間自有風流之意,沖散了不少楊綏帶來的緊張感。
不過瞬息,她同樣拿出一枚小印。
一剛一柔的二人雖說樣貌性格大相徑庭,但是對沈國的維護之意溢于言表,且不說數十年前便是化神的楊綏,同樣淩空而立還不露絲毫勉強之色的柔媚女子,隻怕也不隻是元嬰境。
兩人齊齊威懾,叫嚷與埋怨一瞬間小了不少。
沉昭目光掃過兩人手中的小印,對她們的身份有了判斷。
是她不曾見過的兩位城主,楊綏,西城城主,應青鋒,東城城主。
也有不少了解沈國的人,探頭探腦想要知道剩下兩位城主何時現身時,以陣法加固無雨無雪的城池内,忽然起了一陣風。
這風不摻雜一絲靈力,仿佛隻是天地間自然而然的一縷風,它拂過每個人的臉龐,在衆人還沒有摸清狀況時,熙熙攘攘地湧向高台。
人群之中,隻有幾個氣息沉凝,目光明亮的修士,面色變換了一瞬。
蒼白着臉的阮玉深從高台後走出來,身旁白意與她并行,踏入半空之中。
幾人俱是持一方小印,然後互相對視一眼,齊聲開口:“以四方之城,開靈陣。”
下一刻,白光從小印之中迸發出來,一道紫金光芒從天而降,将場上衆人齊齊籠罩。金光流轉間,束縛得人一時無法動彈。
一直未曾露面的,沈國當今的繼承人沈昀,終于從陰影中走出來,他持一支紫金筆,看着驚慌失措的衆人,淡淡笑道:“諸位不用驚慌,劍君的靈境位于虛空之中,我需要為諸位設下足夠的防護,才能安心将諸位送入靈境。”
他話音落下,便不再多言,四大城主立于他身後,手中城主印光芒齊齊彙聚在高空,沈昀一筆一劃地落下帶着靈光的筆觸,将廣場與靈境的通道連接起來。
“陣法!引靈成陣,他的陣道已經大成了!”有人驚恐地看着沈昀,驚聲叫道。
沉昭同樣被金色的靈光籠罩,但是她能察覺到那靈光并沒有束縛她的行動,反而親親熱熱地鑽進帷帽,附在沉昭耳邊,發出沈昀的聲音:“姐姐,鎖靈境情況特殊,你要小心,還有就是這靈光有收集畫面的作用,你可以将它理解成一個可以多對一的傳訊玉陣法,可以收集影像。你若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将靈光撲滅就是。”
緊接着,一陣天旋地轉,沉昭隻覺得頭暈眼花,在強烈的失重感下暈了過去。
一時之間,廣場上隻留下幾個茫然的人影,其中便有天一宗領頭的那位修士。
沈昀收了筆,看都不欲看剩下的幾人一眼,衣袂翩飛便要離開,那修士怒火中燒:“你們沈國莫不是玩不起,分明隻限了修為,為何不讓我進去?”
沈昀背對着那名修士,面色慘白,在應青鋒擔憂的目光中輕輕搖了搖頭,随後語氣鎮定自若道:“閣下覺得我是故意的,大可去宣告天下,好叫修真界諸位都看看,天一宗的人,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到了什麼樣的地步。”
那修士表情一僵,甩袖掩飾道:“我聽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白意冷笑一聲:“真把人都當傻子耍呢,堂堂一個元嬰,自降身份來與一群小輩争奪機緣,甚至不惜捏碎元嬰以求境界,所以說,你們天一宗真是從上到下都是一丘之貉!開山師祖不要臉,門下弟子也不要臉!”
“你!”
“你什麼你?”她說着拿出自己的一對闆斧,陰森森看向那名天一宗修士:“不服氣?”
阮玉深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道:“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災。”
應青鋒抿嘴,甩出一方手帕擦拭眼淚:“這樣的人出現在驚蟄城,我真為劍君感到難過,就該千刀萬剮再萬蛇噬心才是。”
三重威懾之下,天一宗修士終于還是扛不住壓力,鐵青着臉轉身離開了。
沈昀這才拿出傳訊玉,道:“準備好了麼?”
“咱一出馬,還能有不成的事?你放心,我保證,修真界至少有七成修士能看到你精心準備的這份禮物。”
沈昀得了承諾,臉色才好看些許,他陰郁地看向驚蟄城外的方向,道:“修真界已經平靜太久了,久到有些人都已經忘了……他們是踩着誰走在這通天路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