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殊被步伐極快的沉昭帶着往前走,穿過一條有一條的長廊,她忍不住問:“我們去哪裡?”
沉昭餘光掃了她一眼,在長廊盡頭停住腳步。凝着冰的檐下突然掉下一根冰柱子,落在地上的清脆碎裂聲吓了陳殊一跳,她猶豫着,遲疑着要不要問出自己的疑惑。
謝空妄聲音輕柔地問:“我需要回避嗎?”
沉昭驚訝于謝空妄居然看出了自己的意圖,但是她思索片刻,搖頭:“不用。”反正一樣都要問的。
她伸出手,對着空無一物的牆面伸出手,像是推開一扇門一樣,很快那面牆以極快的速度坍塌消散,露出一個布設精緻的房間。
陳殊被沉昭推進房間,還沒來得及打量那些無一不精巧的桌椅與屏風,就聽到“砰”的關門聲。
陳殊驚訝地看過去,沉昭拖了一把椅子坐下,對着站在她身側的二人道:“我知道你們或許被設下了很多禁制,很多事情無法說明,所以接下來,我問,你們點頭或者搖頭。”
如果在見到沈玄之前,她的猜測隻是一點若有若無的苗頭,那麼現在,她已經可以确定很多事情了。
她的第一個問題是——沉昭看向臉上寫滿了不安的陳殊,道:“陳殊,你要找的那個人,是否名叫沈照?”
幾乎不需要陳殊點頭或者搖頭,這個心思太過簡單的人已經把震驚與你怎麼知道的寫在了臉上,沉昭微笑了一下,又抛下一道震驚得讓陳殊半邊臉都麻了的問題:“你們是否見證過或者以别的形式參與、熟知沈照的死亡?”
陳殊看着沉昭那雙黑色的眼睛,恍惚間感覺冷汗從自己的背上流下,她想要按住滾落的汗珠,但是她在伸出手後意識到,她其實不會有生理反應——她空無一物地來到這裡,隻是為了彌補自己多年以來的遺憾。
沈照,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天才劍修,她的結局為什麼以那樣慘烈的死亡告終呢?無論是明月與驕陽,都應該高懸于天,永遠地照亮她人才對。所以她在那個人的誘導下,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改變與彌補。
可是來到這裡以後,她才漸漸發現,這不是她所熟知的世界,世界上根本沒有沈照這個人,甚至連沈照的母親沈玄都已經失蹤多年。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陳殊縮在被窩裡,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她究竟是在惶恐沈照的銷聲匿迹還是自己孤身來到這裡生出的後知後覺的不安。
陳殊的反應相當方便理解,沉昭看向謝空妄,說:“你呢?”
在沉昭平靜的注視下,謝空妄看向沉昭的臉側,才緩慢地點了點頭。本來還在擔心洩露天機的陳殊瞬間扭頭,以一種“我去朋友原來你也是幹大事的人”的目光看向謝空妄。
“好,”沉昭垂下眼,長舒一口氣,随後擡起頭:“那看來你們會一直跟着我了。”她站起來,面龐轉向陳殊:“看你之前的表情,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我的身份,重新介紹一下。”
盡管陳殊早已有所猜測,卻仍在沉昭的言語下心跳如擂鼓,她嗓子幹啞得像是吞下了一塊炭,卻又不敢移開看着沉昭的眼睛。那個她來到這裡第一個見到的、與她印象中的沈照一點也不相像的少女,她穿着并不華麗,修為也不高深,但是陳殊依然很喜歡她,因為她有一種不動聲色的溫柔,那是與沈照完全不一樣的強大。
“我叫沉昭,昭回于天的昭。”在沉昭弱小時,無藥城的那些供奉大肆追殺她,她隐姓埋名隻求活下去。但是現在,她已經掌控了兩個八苦的力量,也不必再時時隐瞞自己的名字了。
陳殊愣住,她是個很容易被别人的話題帶着走的人,雖然一直在懷疑沉昭的身份,但是眼下沉昭說出自己的真名,她重複了一遍沉昭的姓名,才恍然大悟:“原來你不叫姚沉啊。”
沉昭看着她笑了一下,陳殊被美色勾得腦袋空空,剛露出幾分暈暈乎乎的癡笑,卻聽見她下一刻說:“也不叫沈照。”
“嗯?”陳殊回過神來,驚醒一般道:“什麼?”
沉昭坐下,看着陳殊,問:“你相信輪回轉世、或者重生嗎?”
很難相信,陳殊能從一個本地人口中聽到她問自己相不相信轉世重生,她抹了一把臉,目光複雜地看着沉昭。
在這個世界,雖然有轉世這種玄而又玄的傳言,但是從沒有重生這一說法。說到底,轉世與重生是兩個不同的動态。轉世是人死以後靈魂重新成為一張白紙,開啟新的人生,可重生是帶着過往經曆留在自己身上的烙印重新開始一段生命。
對于一個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知識的人,靠自己的推測就得出轉世與重生這種說法,這和在堅持地心說觀點的時代斷言日心說有什麼區别?
她咽了一口口水,遲疑了很久,才低聲說:“聽說過。”
沉昭點點頭,很平靜說:“我或許是沈照的某一個輪回吧。”
這下,陳殊再也忍不住了,她長長地“啊?”了一聲,表情空白到對于自己聽到了超出理解範疇的話語作不出任何反應。
意識到自己的用詞太過簡單,沉昭停頓了一下,說:“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在你那個夢裡,八苦互相吞噬以後,會誕生一個全新的意識,名叫蓮九,是嗎?”
不,她沒說,她不知道蓮九是八苦互相吞噬的,也不知道八苦居然還有自己的意識,陳殊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的無力,她下定決心要拯救沈照,可是連沈照最大的仇人的來曆都弄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