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說了再見

區嘉向學校的圖書管理員撒了謊。

她謊稱自己将借閱的書弄丢了，主動提出賠償。

圖書管理員還因此誇贊區嘉是主動承認錯誤的好學生。

區嘉覺得那本伍銘炀看過，摸過的書，應該由自己好好保管。

不能再讓别的什麼人碰了。

說是筆記，其實是一個清單，是伍銘炀的閱讀和觀影計劃。

上面的書籍和電影，都已經打上了對号，看來是伍銘炀已經完成的計劃。

區嘉将清單裡的書籍和電影，都找了出來，打算在伍銘炀不在學校的時間裡，好好看看。

原本對影視和文學都隻是一般興趣，可是，因為是他所愛，區嘉看得十分認真。

不過，有些電影本身就深深吸引着區嘉，也為區嘉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區嘉發現，自己沉浸在電影裡，有時一兩個小時，有時一下子四個小時，可以在這有限的時間裡，領略完全不一樣的情感體驗，或者說更豐富多彩的世界。

人們或善或惡，或美或醜，都各自有各自的結局。

不像現在的自己，好像陷落進了無底洞，不知道什麼才是結束。

其中，她最喜歡的一部國産電影，是《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反反複複看了很多遍，都不厭。

好像和主人公有共感，也好像沒有。

畢竟，她有着花容月貌，她有機會進入他的世界，而自己，根本沒有靠近他的資格。

區嘉似乎進入了一種誤區，她覺得姣好的容貌和出衆的才華，是站在伍銘炀身邊的資格。

那個年紀的女孩兒，總是有很多很多的想法，很難得到别人的理解，也不想得到。

她開始瘋狂地看書，看電影，好像隻有這樣，她才離他最近。

區嘉的美術特長課成了自己的閱讀課，美術老師看了區嘉越來越潦草的作業，開始對區嘉擔心起來。

老師不想區嘉就此蹉跎，浪費了一直以來的努力，就找了區嘉的母親談話。

但是，這變成了區嘉生活的轉折點。

母女促膝長談，區嘉向母親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知道，這會傷母親的心，她也知道，隻有拼了命地在這條路上走下去，才能不負母親，不負自己。

她想放棄美術了，她要選擇編導作為特長。

她可以為他孤注一擲，為他賭一把，這是那些女生做不到的。

區嘉的母親一向尊重區嘉的想法，這一次也一樣。看着更加拼命學習的區嘉，加之，美術與影視也有相通之處，她選擇相信自己的女兒不是一時興起。

後來，區嘉打聽到了伍銘炀學習特長的培訓班，在他去參加藝考的時候，區嘉報了名。

沒過多久，新年到了。

結束藝考的郝唯回來了，來區嘉家裡走親戚。

郝唯得知自己的表妹突然改學編導，十分驚訝。她一直都知道，區嘉的興趣是美術。

郝唯勸區嘉再考慮考慮，編導與美術相比，文化課要求更高，大學不好考。

可是，區嘉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沒有人能改變。

郝唯趁着區嘉上廁所的時候，在區嘉的房間裡尋找區嘉突然改變志向的原因。

在區嘉一時忘記鎖住的抽屜裡，郝唯發現了那本夾着伍銘炀筆記的編導書，那些伍銘炀的畫像，所有區嘉認為最見不得光的秘密，都被郝唯發現了。

郝唯有點後悔那天将伍銘炀帶到了畫室。

區嘉在伍銘炀上過課的培訓班裡，趁着大家中午吃飯的時候，一點一點地尋找他的痕迹。甚至以學習為借口，向老師讨要他的劇本，仔細研讀。

區嘉更喜歡這個男孩兒了。

他不僅外表光鮮，内在也很豐富。

區嘉在他待過的教室裡，努力地奮筆疾書，編寫故事，認真地看老師放映的電影，寫下一篇又一篇的影評。

就像在用心感受他經曆過的一切，很享受。

他還沒回來的時候，區嘉會時常去河邊看密蒙花，看密蒙花是否開了，好像密蒙花開了，幸福就來了。

可是有什麼花會在冬天開呢。

他終于回來了，帶着電影學院的合格證。

區嘉很為他感到高興，也給自己鼓勁加油，努力追随他吧。

如果伍銘炀能知道，自己做的這一切，他會不會覺得幸福？

不，不會的。

區嘉始終認為，自己的喜歡被他知道了，對别人來說，會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對自己來說，會無地自容，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負擔吧。

畢竟，自己是那樣不堪。

春天來了後，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伍銘炀就要上真正的戰場。

學校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每年畢業季，低年級的學生會向高三生送高考加油禮物，低年級的每個班送給和自己班級數相同的高三年級。

區嘉覺得這是上天給予自己的機會，她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

她和伍銘炀的班級數相同。

區嘉準備了兩份禮物。一份給表姐郝唯，一份給伍銘炀。

送伍銘炀禮物的人很多，區嘉将自己的禮物交給一個高一的學妹，拜托她順便交到伍銘炀的手裡。

反正，他也不會注意到這麼一份不起眼的禮物。

區嘉在把畫交給學妹之前，也許是貪心驅使，也許是覺得上天隻給了一次這樣的機會，不能錯過，還是在畫的右下角留了自己的名字，還有那幾個字母。

就算他看到了名字又如何？對他來說，自己不過是一個轉眼就忘的名字罷了。

貪心一次，可以吧？

可是，貪心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高考結束，伍銘炀終于得空回培訓班做經驗交流。

區嘉在培訓班的後排坐着，依然戴着白色的口罩。微笑地看着他，那個美好的少年，在講台上侃侃而談，看他毫不吝啬地向所有人分享自己的經驗，看他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看他赢得陣陣掌聲，卻不驕不躁，沒有絲毫炫耀的意思。

區嘉很後悔沒有趁着送畫的時候，送他一封信，告訴他，自己有多麼欣賞愛慕他，告訴他，自己心甘情願為他付諸一切，告訴他，他對自己來說，有多特别。

上天大概感受到了區嘉的懇切，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

伍銘炀藝考的成功，讓培訓班的老師很是欣慰。老師了解伍銘炀，知道他不喜歡華而不實的東西，喜歡有文藝氣息的事物。就打算發動培訓班的學生，做一些有意義的禮物，最好是手寫信，作為伍銘炀的升學禮物。也能維持伍銘炀這個優質畢業生和培訓班的聯系。

區嘉是所有人中最興奮的一個，連信封和信紙都打算精心設計一番。

盡管心裡明白，自己也會像電影《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裡的那個女人一般，最終不會在他的生命裡留下一絲痕迹。

但是她還明白，此時一别，可能就是此生永别了。

她将每一封淺藍的信紙上，都用淺紫色的彩鉛筆，畫上了淡淡的密蒙花，隐隐約約，不仔細看，辨認不出是什麼花。

她在信的開頭，一筆一劃，都帶着訣别的心，寫下他的名字。

盡管幾個字練習幾百遍，下筆的時候，還是會顫抖。

從初識他，如何進入自己的心裡，到陪他淋雨，享受和他一起生病，一起吃藥的幸福，再到為了他放棄美術，學習他的特長，深入了解他的所有，接着到送他密蒙花的水彩畫，給他最好最真摯的祝福……最後到這封信快結束的時候，仍然是那個不變的祝福。

希望他可以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信的末尾，沒有名字。

如果他看到了藏在那幅畫右下角的名字，那對于區嘉來說就是一個很完美的結局了。

從這個秘密的開始，到結束，隻要他知道就好了。如果他第二天就忘記了這件事，那也好，他不會對自己的一廂情願有任何的負擔。那正是自己希望的。

這封信，在伍銘炀坐上北上的火車前，由老師交給了伍銘炀。

伍銘炀在一堆信中，一眼就看到了區嘉的信。

信封是雅緻的紫色，也是伍銘炀喜歡的顔色。

在火車上，一氣讀完這封長信，伍銘炀已經淚濕了眼眶。

他記得加油禮物中的密蒙花，也留意到了右下角标注着拼音的名字。

可他就是想不起那個陪自己淋雨，甚至為了自己改特長的姑娘是誰。

他在腦海裡仔仔細細地檢索着高三以來的記憶。

從第一次去畫室當模特，到在操場上淋雨，再到自己采密蒙花的河邊，最後到與培訓班的學生交流經驗，一幅幅畫面他都不想放過，想要找出這個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