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元旦那天求爺爺告奶奶，總算假期第二天是個還算不錯的天氣。雖然還是陰天而且很冷，但好歹是沒下雨。

床上散落着各式各樣的衣服，一隻藍色的不明生物半邊身子吸進衣櫃裡蛄蛹。終于，孟夏從已經完全淩亂的衣櫃裡艱難爬出，又摸出一套衣服來。

“就穿這套？”

孟夏在試衣鏡前晃來晃去，轉了個圈繼續左搖右晃。他精心挑選的白色毛呢，配合灰黑色的高領毛衣，修身的同時又很顯高冷氣質。

他轉身從床上的衣服堆裡扒拉出深埋的手機，點開某個地方。又朝窗外看了看，單手叉着腰，深沉地凝視着五花八門的衣服，思慮良久，終于決定——

小區外，一個身穿長款純白羽絨服的高挑男生看了眼手機，擡頭在四處搜索了一番，終于在一輛黑色私家車前發現了他的目标。

“等很久了嗎？”

季玄冬看見人來，從靠着的車上站起，搖頭:“剛到。”

孟夏點點頭，站在原地開始打量起面前的約會對象來:灰色毛呢配米白高領毛衣。和他原先想要穿的打扮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般配。

可惜，他最後還是換了羽絨服。沒辦法，要溫度不要風度，冷風天隻有襖才能給孟夏安全感。

一陣刺骨的寒風吹過，孟夏被吹得一哆嗦，裹緊了身上的外套，一臉欽佩地看着依舊風度翩翩的季玄冬:“你不冷嗎？”

季玄冬可疑地沉默了。

孟夏:“……”

他試探着伸手，把季玄冬還插在呢子兜裡的手扒拉出來，小心翼翼地貼上去——

鐵冰。

已經懷疑季玄冬剛剛不回答是被凍得說不出話來了呢。

孟夏又默默把季玄冬的手給他塞了回去。

别冷着孩子。

“咱們要不先上車吃飯吧？”孟夏提議。

季玄冬回答得十分果決:“好。”

孟夏:“……”

噗。

餐廳是季玄冬選的，在包廂裡。假期第二天人依舊很多，還是最好避開人群。孟夏挺喜歡這家店的魚頭湯和紅燒肉，這段時間工作不多，可以不用太控制飲食。

酒足飯飽，兩人休息閑聊了一會兒，幹脆在室内閑逛去了。季玄冬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确實不太适合待在外面。孟夏可不想今天約完會，明天直接醫院見——去探病。

又逛了一段路，季玄冬主動提議去原定的地方，孟夏斜睨了他一眼，拉着他往商場頂樓帶。

“走走走，看電影去。”

挑片交給專業人士，季玄冬摸出手機一目十行看了幾篇影評，最後摸着下巴選了部動畫片。趕着開場的點買了票，摸黑去了最後一排。

這部動畫片雖然劇情上有些瑕疵，但美術和叙事節奏都挺不錯，瑕不掩瑜。更難得的是放映廳裡的小孩居然沒有大吵大鬧，讓孟夏和季玄冬安安心心看了場電影。

兩個小時一晃而過，孟夏給買了幾片暖寶寶塞季玄冬口袋裡，總算是得以繼續最初的約會計劃。

“我上次坐摩天輪還是初中。”

孟夏坐在位置邊沿，臉貼着玻璃，眼睜得大大的往外看。

這座摩天輪建在沿江，能看見底下滾滾的江水和跨江大橋。江對岸的高樓頂已經掩入沉沉的灰雲，也不知道在頂上工作的人開窗會不會有一種“登基”的感覺。

孟夏繼續說:“雖然大學也在S市，但我總覺得花幾十塊坐一次摩天輪不劃算。”他沖着季玄冬笑了一下，“後來工作了也沒時間，如果不是和你出來，也不知道在這裡住多少年才能來一次。”

“那就紀念一下。”

季玄冬起身坐在了他的邊上，手順勢藏進了孟夏羽絨服帽子後面，空着的另外一隻手掏出手機。

“我懷疑你隻是想取暖。”孟夏嘲笑，“這就是你要風度不要溫度的下場。”

季玄冬已經占了地利，聞言面上表情不變，消失的手卻徑直往孟夏後頸脖子上掐:“你太破壞氛圍了。”

孟夏笑着閃躲。

拍攝鍵被按下，照片裡的兩人在那瞬間不約而同把表情換成了營業假笑。

季玄冬:“……”

孟夏:“……”

不算寬敞的車廂立刻響起如雷的爆笑。

孟夏眼淚都快笑出來了:“你還說我破壞氛圍，裝吧你就！”

季玄冬笑得快喘不上來了，懶得理他，拍着胸口給自己順氣。

磕磕絆絆，總算是在摩天輪到達最高點的時刻拍上了那張不易的紀念照。

等他們兩個從摩天輪下來，天色已然擦黑。

“天黑得真早。”

孟夏從還算溫暖的車廂出來，呼出一口熱氣，把口罩又戴了回去。臨近晚上，氣溫又下去幾度，混着冰冷的寒風，刮得臉生疼。

“去吃飯？”

隔着一層布，聲音有些悶悶的。

季玄冬言簡意赅：“走。”

他兩條腿噔噔噔朝前走，好在孟夏腿夠長，不然都快要跟不上季玄冬明顯加速的步伐。

“嗯，前面是什麼？”

路過園内的一個角落，孟夏發現那裡居然有一顆僞裝冷杉的橘子樹！

“這個搞得有意思！”他快走幾步，興奮地繞着樹轉了一圈，“和聖誕樹一樣，還在上面挂了燈帶，不知道燈亮了會是什麼效果？”

話音剛落，公園的夜間燈光便猶如浪潮波湧般循序打開，身後的橘子樹乍然亮起明黃的燈光，襯得上面挂着的小橘子像一個個憨态可掬的金黃色圓燈籠。

孟夏先是被吓了一跳，又驚喜地擡頭欣賞着。穿過細密的枝丫和被風吹得有點晃悠的橘子果，在這個角度還能依稀看見不遠處亮着白紫色燈光的摩天輪一角。

他迫切地想與身邊人分享，突然，面上的口罩被一隻溫涼的手勾住繩帶輕輕取下。

先是溫熱的呼吸撲在臉上，然後是略有些粗糙的觸感，蜻蜓點水般落下，又馬上分開。看上去倒隻像是相熟之人想要私密耳語一番，結束後又體貼地為人将遮風的口罩佩戴回去。

孟夏眼睛瞪大了好幾秒，又漸漸帶着笑意斂了回去。口罩戴着看不清下半張臉，但僅憑着露出來的眼睛就能判斷出他現在的心情非常不錯。

“好大膽！”他半是埋怨地點了兩下方才突然襲擊的某人。

“刺激不？”季玄冬卻反問道，“讓你也體會一把偷情的緊張感。”

孟夏朝他翻了個白眼。

“好了，走走走，快去吃飯！冷死我了！”

季玄冬拽着孟夏的手臂，趁人不注意把他放在外面的手偷偷塞進自己的口袋裡。

“你活該，讓你穿這麼點！”

被暖寶寶烘得發熱的寬大口袋裡，除了他們，無人知道兩隻來自不同人的手在其中緊緊交握。

拌嘴的聲音逐漸遠去，隻留下樹上黃澄澄的橘子在冷風中瑟縮，迷迷瞪瞪地晃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