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篝火,喧嚣的人群,遠處的草叢中有漸近漸遠的蟲鳴,是他不認識的叫不出的名字的昆蟲,仿若浪潮一般,一層一層的裹挾着深夜的寒風侵襲而來。
但其實他的世界裡面是沒有聲音的,可是他知道那裡會有什麼樣的聲音……所有人聲、嘶吼、嚎哭紛紛揚揚混合着融入天幕的飄揚灰燼一點一點的雜糅盤旋,扭曲成了仿若五光十色的河流,彙入百川……
“你要知道,你在外面像條狗一樣的時候,是我把你撿回來的,不然你就一輩子隻能是一條狗。”
“你的骨肉會被蛆蟲爬滿,它們啃食你的軀體,你的心髒,”
“你将永生——不得安息!”
火光沖破暗夜,遠方浩瀚的星空,無邊的天際,都在不遠處的地平線漸漸顯出洶湧的暗流,越過山川,穿過草叢,吹拂着熱氣,一股腦地席卷而來。
不!他的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呐喊!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我将永懷信念,我會手握劍戟,我必斬夜前行!
永懷信念?
“嘟——”樓下傳來刺耳的喇叭聲,像是炸裂巨響,一下子震動着他的耳膜。仿若一瞬間從無底的深海被人拉起,喧嚣浪潮盡數退去。
謝景心髒猛然下落,耳畔響起一個他似乎不曾記得的缥缈的聲音……
你要堅守公理,你的靈魂刻着忠誠、英勇、執着。你生來就帶着榮譽,你此生沐浴榮光。
對面鮮花店的老闆娘走出來,不知道在和人說什麼。過了會兒,車上下來的人,往皮卡車後面開始搬花。
啊呀,真的是。謝景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全他媽是放狗屁!
榮光?這是什麼虛幻得讓人抓不住的存在?
“你說巧不巧,本來多做一點,我這邊和合作的電子廠對接還能剛好多賺點材料費。那隻要一個怎麼搞嘛?還不如直接買一個現成的多好啊?那天剛好是愚人節,我就懷疑這人是不是存心來搞事的?結果他居然直接給了我一千塊錢,說是定金,完事後再給我五百。别看才一千五,我天,就一個U盤而已。别說是做個金屬殼的迷你U盤,那就是再鍍層銀,也馬馬虎虎能搞了。當然,金子還是比較貴的,有點困難……”老闆頓了頓,忍不住順着白夜的視線看過去,有啥好看的,不就是他那個小馬仔在窗邊摸魚嘛?
老闆假咳一聲,“咳,那啥我?”
白夜調轉視線,沉聲說,“繼續。”
——他是在看什麼?
老闆又繼續開始喋喋不休,“你說這真金白銀都拿出來了,那肯定不是假的啊,雖然就一個U盤,确實是有點費事。但是有錢不賺,那就是王八蛋。我記得清楚是因為我覺得那人就是個傻逼,肯定啥子行情都不知道,我就勸他,要不我給設計個愛心啥的,畢竟不是說了是送給喜歡的人嘛。他說不用。我又說要不要刻點什麼字,但是一個字要多收五十。結果那人好像是又掏出了兩張紅票子,說是刻——zi41。你說這啥意思,那我肯定不知道啊,人家都給錢了,我肯定照做呗,難道我這樣不對?但是我這都是明碼标價的啊。”
看着白夜陰沉的臉色,老闆再次強調,“是是是,我沒有明碼标價,但是這不人來問,我就說了價錢,那人家也是願意的啊,我也沒有強買強賣啊……”
白夜,“還記得那人長什麼樣子不?”
老闆撥浪鼓似的搖搖頭,“這個倒是真的不記得了,都好幾個月了,而且說實話吧,就真的挺普通的一男人,真不記得啥樣了。”
白夜挑眉,“男人?”
老闆肯定點頭,“是啊,一男的。”
“沒人陪同?”
“沒有,我都覺得奇怪呢,你說是不是有毒。送禮物不送點口紅、衣服、包包啥的,還送個U盤,奇葩死了。買不起貴的嘛,買束花也是好的啊,送情侶對象啥的,花不是必須的嘛。”
“你真不記得那人長什麼樣了?”
“這……”老闆為難地搖搖頭,“都快小半年了,而且警官你别看這裡是個小縣城,但是我開在學校附近,人來人往的,有時候家長都要來接學生。一天過腦的那麼多,真的是記不住。我能記住這事,單純的就像您說的那樣,定制U盤的人真不多,再加上那天還是愚人節,才記得的。”
“那其他特征還有印象嗎?”
老闆做愁眉苦臉狀,歪着腦袋,似乎正在腦海中努力的回想,好半晌,他心有餘力不足的搖搖頭,“真想不起來了,反正就特/普通一人,沒啥特别的特征,中規中矩的。說話,說話口音……”他又是接着搖搖頭,“聽不出來,是說的普通話,但是聽不出是南方還是北方,不過人挺溫和的。因為我說了那麼離譜的價格,按照正常人,不是早就該翻臉了麼……”
白夜銳利的眼神一掃,老闆眼鏡後的綠豆大的眼睛瞬間瞪大,“不是,警官,我就真一做小本生意的,我給人定制個U盤這也沒有觸犯什麼法律吧?”老闆愁眉苦臉,“這……雖然……雖然我确實是價錢不太合理,但是人家也是願意的啊。主要是一個真的不好做,大批量的都倒還是好一點。”
白夜沒有興趣聽他的生意經,“這個U盤裡面有文件加密隐藏了,是你定制的,能處理嗎?”
其實這老闆也是個軸腦殼,就見警察上門就以為是自己犯什麼罪了,聽到白夜這樣問,還以為能戴罪立功,立馬點頭,“能能能,我隻要看一下當時組裝的芯片是哪一種格式,安裝一下當時廠家的對應驅動就可以破解。不費時間的。”
“那你抓緊吧。”白夜把U盤遞給他,“戴個手套,就在這裡弄。”
“好好好,行嘞。”老闆抓緊去樓下搬筆記本電腦,找手套去了。
白夜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中指關節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站起身走到謝景的旁邊,“在看什麼?”
謝景正打算轉身,但似乎是感覺到此刻白夜就站在自己的身後,一轉身就要撞上他了,所以一時之間以一種要轉不轉的僵硬姿态立在窗前,眼睛又不知道該看什麼地方。
白夜沒等到他回話,便順着他剛才的視線往前望去,入眼是大片的向日葵花田,金黃的花瓣承接着陽光一大片一大片的盛開在遠方,仿若淺金色的海洋。
“是在看花嗎?”
“昂?”謝景有些不在狀态,心不在焉的掃了掃遠處的向日葵,又調轉視線看了看白夜。然後沒往後退,往旁邊撤開了幾步,以免撞到白夜,這才含含糊糊地說,“是,就随便看看。還挺好看的。”
“你覺得好看?”他那反應并不是在欣賞某種事物,他應該是在想其他的事情。
“難道隊長你覺得不好看嗎?”謝景眨眨眼睛,換上了一副稍顯輕松的表情,“也是,看花什麼的,不如看隊長,隊長好看多了。”
——好了,這次他真的是在欣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