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聽室外衆人一頭霧水,完全想不到白夜說這句話的意義何在,雖然也沒說錯什麼。特情隊是不處理刑支的案子,但确實是有刑支同等職權,所以白夜說自己是恭海市局的支隊長,也沒有什麼不對。
白夜往後仰靠着,手搭在把手上撐着自己的臉,借着手掌掩住了自己的半張臉,“你覺得我這個年紀坐到了如今的這個位置,什麼人五人六我沒有見過?”
“呵呵……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所以你是覺得田富剛隻會和你一個人做生意?還是信譽良好,可以幫你保守秘密,你不知道無奸不商嗎?”
朱建賓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但是目光卻是茫然的。
——兵行險着。
現在田富剛已經死了,所以沒有直接證據表明田富剛一定和朱建賓有聯系,這也是現在比較棘手的地方。如果朱建賓真的是頂罪,而使用田富剛來詐供,萬一沒有任何聯系,或者是朱建賓反應過來,那真正的兇手那邊肯定也會有所防範。
“當然,那家夥做生意的時候肯定不會用真實信息和你聯系。你也不要懷疑我們為什麼不直接去問他,而是跑來問你。那家夥幹這事是中間商吧?你知道他訛了你多少錢嗎?他就隻給了那女孩家五萬。他是吸毒的,又是靜脈注射的,你給的錢根本就不夠用。這不,才抓來,現在毒瘾犯了,身體灌膿,鼻涕眼淚流了一地的,被強制收押了,現在什麼都問不出來。當然,要是你不想說,沒關系,等上面審批的毒品手續下來,他清醒了我們也可以去問他。不過我們警察辦案一向講究時間就是金錢,就是不知道禁毒那邊的幾個家夥,一天天的不好好辦事,弄個書面材料這麼久。耽誤我時間。”
禁毒唐顯,“……”
白夜聲音有些低沉,但或許是因為長時間的沒有休息,反而還染上了一點慵懶的漫不經心的味道,好似真的是對他的負隅頑抗毫不在意的态度。
朱建賓滿臉漲紅,“不可能的,你們是騙人的。我根本就不認識什麼叫田富剛的人。你們是想詐我。”
“哦,對了,确實是不太認識,他說了,他是讓他底下人和你聯系的,一女的。”
朱建賓霎時瞳孔緊縮,脫口而出,“怎麼可能?!”
“随你吧,反正你也就這德行了,到時候也不用問你。其實隻是因為田富剛現在狀态不好,所以我比較好奇的是,你是怎麼聯系上他的,據他交代,是你主動找的他?”
監聽室趙冬冬都蒙圈了,“你說老大說田富剛和他認識這個我能理解,就詐他的話嘛。”他看着審訊室一肚子疑問,“但是什麼聯系不聯系的,還是主動的?那萬一不是呢?這不就露餡了?”
謝景挑了挑眉,“他這麼說,肯定有自己的主張,相信他就好了。”
謝景不知道的是,自己這個話透過耳麥清清楚楚的傳遞到了白夜的耳邊,他沒說什麼,卻低低笑了一聲。謝景恍然回神,隻覺得這聲音好像不是從耳機裡面傳過來的,反而像是那人就站在自己耳邊就這樣輕聲笑的。禁不住耳根一熱,有些泛紅。
事實上白夜這個确實還是在詐他的話,由于沒有找到田富剛的手機,所以隻能從通訊記錄着手,而通訊記錄裡面田富剛和朱建賓沒有任何聯系。所以白夜才猜測可能他倆确實是沒有任何聯系,而是通過那個共同的沒有實名的進行聯系。
至于那人是男是女肯定是無法确定的,但是說是女的,這個也是白夜猜的。說是主動聯系的原因是因為,田富剛和那女的通訊記錄比朱建賓的要早得很多。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有一個中間人在從中搭線,現在不确定的就是,這個中間人是一個人還是類比組織的形态。
“不可能!你們瞎說,我誰也沒有聯系,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這不是……你們,你們胡說……”
“胡說?”白夜笑了笑,“沒有這個必要,我來之前想過,恐怕你連你帶走的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她叫潘嬌嬌,她有和你說過自己的名字嗎?”
朱建賓胸口起伏,仿佛一隻警惕到了極點卻又瀕臨崩潰的野獸,随時随地都能爆發一樣神經質。
“好啊。”趙冬冬一握拳,“老大這招高啊,簡直就是直接說了我們已經知道你幹了什麼事情,隻是在追究細節一樣。”
“嗯。”謝景點點頭,好是好,就是怕萬一猜錯了,朱建賓其實和這件事沒有什麼關系,那就完了。
不過,也算不上完,頂多就是再重頭再來罷了。
白夜向後輕輕靠在椅背上,下颔略微擡起,雙腿自然分開,流露出了一種既惬意又無所謂的狀态,他有些倦意的垂了垂眼簾,“所以,你是覺得拘禁強/奸罪名比強/奸緻死要輕,坐這幾年牢就無所謂了嗎?”
朱建賓在白夜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同時整個人就已經僵掉了,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謝景心裡咯噔一下,瞳孔微縮,他說道,“隊長,你猜對了。”
是猜對了,但是這也意味着,潘嬌嬌恐怕已經——死了。
白夜磨了磨後槽牙,緩緩向前傾身,注視着朱建賓的瞳孔,“你覺得你現在頂這個罪還有什麼意義呢?你應該也知道我們警察常用的手段,就像你說的一樣,你認為我們是在詐你的話,所以我們也同樣可以去詐你頂罪的那個人。當然,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在昨天逮到田富剛後,就把你父親朱勇請來了。”白夜停了下,盯着朱建賓每一絲的表情變化,輕聲說,“所以,你是有信心朱勇也能像你一樣這麼胡攪蠻纏?在我看來,你父親實在是一個不怎麼藏得住話的人。”白夜微微笑了起來,揶揄道,“而且我剛剛說了,我們講究時間就是金錢,補充偵查已經讓我很頭痛了,還得應付上面的領導,你就不要耽誤事了。”
如果說剛剛白夜說出潘嬌嬌,隻是讓朱建賓瀕臨崩潰,那現在這番話已經直接是讓他處于絕望的地步了。他胸口不斷起伏,濕潤的額角暴起青筋。
這是剛剛謝景給他說的,“如果真的有人能讓朱建賓頂罪的話,那這個人是他父親的可能高達百分之八十。”
一是因為當時聽匡飛說了朱勇這個人那些奇怪的癖好,二是因為那個工廠也是朱勇的,他要知道員工的消息,肯定比朱建賓要方便多。
朱建賓嘴唇微微發抖,良久終于從幹裂的嘴唇中擠出字來,聲音微微不穩,“我……我其實沒有想過害她,那小姑娘……”
到底朱建賓沒有什麼經驗,其實這些話都是常見的心理審訊手法,果然他是自己心裡也害怕,稍微吓唬一下就抵擋不住了。
謝景用食指關節敲了敲桌子,一個淩厲的眼神掃向了楊衛,“楊哥,立馬去抓人。”
不用謝景說清楚,楊衛都能知道是誰,楊衛點個頭,立馬疾步走出去了。
白夜體貼地遞過香煙和打火機,問,“要抽一根嗎?”
審訊室溫度不高,但朱建賓的汗卻不停地下,不一會兒就濕透了後背。朱建賓久久凝視着桌上的煙盒,良久就好像是在心裡做了某種拉鋸戰一樣,終于伸出手抽了一根。
火苗蹿升而起,朱建賓長長吐出一口煙霧。然後就是長久的靜默不語,白夜也不催他,香煙靜靜燃燒,燃燒的煙蒂輕輕掉在了地上。
“我……”朱建賓哽咽了一下,“我打聽過,雖然大家都是坐牢的,但是看守所裡面什麼人都有。如果我真因為這件事坐牢了,我估計我得被人弄死在裡面。”
白夜神情微妙地挑了挑眉頭,沒有說話。
“如果不是因為劉佳麗這件事,我肯定很快就會被揪出來了,我就知道,像他們那些吸毒的,為了毒品什麼都做得出來,根本就靠不住!”朱建賓喉嚨裡發出一聲模糊的笑聲,聽不出是無奈還是諷刺的意味。
“居然還是隻給了五萬,他給我要了十五萬。是,我家裡面還不缺這點錢,我當時被鬼迷了心竅,原本隻是十萬,那家夥坐地起價,說讓我給他十五萬,可以給我弄一個新鮮的,而且一直可以養在身邊的那種。說是自己也要拿點錢去打點孩子父母,我不知道他從哪裡把那孩子找來的,但是他說都安排好了。就像警官你說的一樣,這個家夥狡猾得很,他都是讓他女的和我聯系,不主動聯系我,把自己給摘得幹幹淨淨的。”
朱建賓語氣嘲諷,但是白夜置若罔聞,隻是順着他的意思,“說得是這麼個理,但是你自己應該也算有顧慮的,那為什麼要答應他呢?”
“嘿,警官你這個年紀到了這個位置,肯定不像我們一樣,你想要什麼都是有人巴巴往上趕着的吧?”朱建賓皮笑肉不笑,“有時候不是毒品才能讓人上瘾,那些得不到的東西,就像是一把鈎子一樣勾着你的心肝脾肺腎,讓你抓心撓肺的,一定想要得到。這玩意兒比毒品還要人命!”
朱建賓說這話本來就有點引人誤會的意思,但白夜也不解釋什麼,隻是無所謂地笑了笑,“是。”白夜揚了揚下颌,“人心難滿欲壑難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