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頗具壓迫性地前傾身體,微微彎起的眼中仿佛有燃燒、跳躍的火焰,“同意和解,跟我道歉,不然,搞死你哦~”
程舟适時補充:“他說有你的課表,應該還跟蹤你了。”
這時,一名警察推門而入。她打量着衆人的臉色,拉開長桌首端的小凳坐下,“談得怎麼樣了?”
胡潼刻意掐尖了嗓音回答:“談出了點新東西,警察姐姐。”
胡潼又放了遍錄音,程舟原模原樣地把郭林的話學了一遍。
普通學生可能不了解“上課”、“課表”之類的黑話,警察對這些卻是門清。
最終,郭林跟程舟就打架鬥毆一事達成了和解。郭林在朋友圈發布了公開的道歉聲明,又在警察的陪同下,回寝室取來舊手機,删除了手機相冊内的惡意P圖。
警察叮囑郭林:“小心一點啊,同學。要是哪天在小旅館碰到,就不是握個手、簽個字的事情了。”
雙方簽過字,各自散了。
胡潼挽着程舟的胳膊,蹦蹦跳跳地往外走。
“都中午了,好餓,要吃什麼?”胡潼扭頭問他,“還是說,先去醫院檢查一下?别不把挨打當回事,腦震蕩可不是開玩笑的……”
“看不出來啊,程舟,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敢打架啦?我得跟程奶奶好好誇誇你。”
她叽叽喳喳地說着,沒個盡頭。
程舟站定,低了頭,逆着光顯得異常黑的瞳孔蒙着水汽,“對不起,胡潼,我太沖動了,你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胡潼收回手,叉着腰看他,“解決方法分什麼好壞,解決了就行,而且,我還覺得你的方法更解氣呢!”她往前邁了一步,仰起頭,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問,“你是怎麼打的?”
“這樣?”胡潼舉起拳頭輕輕撞了撞他的顴骨。
程舟看着她微微笑了:“嗯,有這樣。”
“這樣呢?”
胡潼的拳頭移到了他的鼻尖。
“也有。”
胡潼的拳頭很快走遍了程舟臉上的每一寸肌膚,程舟一直微微笑着,僅在她碰到他嘴角那個破口時,皺了皺眉頭。
他接住胡潼的手,輕聲說,“郭林的确有揮拳反擊,但我躲得快,他沒打中我……其實,這個是我自己趁亂弄的,不然一點傷口都沒有……”
胡潼噗的一聲笑了,笑在深秋金黃色的陽光下,笑得身上向日葵色的沖鋒衣也長滿笑紋。
路旁的銀杏滿樹鎏金,一地的落葉,踩上去,也像在偷笑似的,窸窸窣窣地響。
路人莫名其妙地看這兩人站在鋪滿落葉的瀝青路上,笑得喘不過氣。紮着丸子頭的女生彎着腰,不停拍打着旁人的胳膊。
程舟依舊穿着比賽時的白短袖、紅馬甲,外面套了件灰色的棒球服,看着有些不倫不類的傻氣,笑得也有些傻。
他盯着胡潼笑,似真似假地問,“下次别人要再胡說,我還打不?”
“打你自己還是打别人?”
胡潼收了笑,一邊用手背去蹭眼角笑出的淚水,一邊說,“沒必要太在乎那些人,他們就是以前險些被流掉的垃圾,才會這麼在意那檔子事,覺得靠散播和性有關的謠言就能傷人。”
“我可是媽媽滿懷期待生下來的寶貝,跟他們可不一樣。”
“跟我來。”
胡潼轉了轉眼珠,重新挽住程舟的胳膊,七拐八彎,竟領着程舟到了信息學院專用的實驗樓下。
銀灰色的大樓伫立在晴空之下,未來感滿滿。
胡潼踮起腳四望,盯準兩個剛出實驗樓的學生,壓低聲音沖程舟解釋,“那兩個,我有印象,跟郭林一個年級,快快快,我們跟他們走。”
程舟做賊似的被拽着跟在那兩個男學生後面,稀裡糊塗的,就聽胡潼扯開嗓子,凄凄慘慘地抽泣着,嗔他莽撞,“你為什麼要和郭林打架?看看,都打破相了。”
程舟聽着這熟悉的語調,仿佛回到了初中,胡潼站在講台上問他——“《将進酒》的作者是誰?”
不需要正确回答的提問。
程舟看着前方兩人陡然挺直的後背,自動放緩的腳步,還有仿佛豎了起來的耳朵,他聰明地選擇了沉默,讓胡潼自由發揮。
胡潼滿意地捏了捏他的胳膊,語速飛快地說,“因為他造謠我在做不正當的兼職?哎呀,這事都怪我倒黴!”
胡潼神神秘秘地壓低嗓音:“我之前碰到他和另一個學哥從酒店出來,就南門外面那家!一前一後的,捂着屁股……偏我當時反應慢,還湊到他面前去打了個招呼!”
“哎,這不,把他得罪了。”
事出突然,胡潼話又說得快,沒人來得及錄音。說完,胡潼就拉着程舟跑了,完全不管這番話給那兩人帶去了多大的震撼,又将給郭林帶去多大的震撼。
程舟被胡潼抓住手腕,踉跄地跑着,心跳得比剛結束一場馬拉松比賽還快。
黑中透棕的丸子頭在視野中跳躍,幾絲碎發在秋風中飄搖,她轉過頭來,朝他笑,眼眸中的細碎光點,柔軟,燦黃。
胡潼脆生生地喊道:“走呀,吃牛蛙火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