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潼回到寝室的時候,心還在撲通撲通地跳,臉頰也辣乎乎的。
她做了蠢事。
程舟隻是抓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繼續戳來戳去的,她怎麼會有那樣大的反應?她怎麼能猛地抽回手,打翻了水杯,還大聲罵他流氓呢!
她喊得那樣大聲,那樣兇惡,最後還要腆着臉對服務員解釋——“嘿嘿,我在跟我同學鬧着玩兒呢!”
她到底在做什麼!
明明讀幼兒園的時候,她和程舟牽過很多次手的——兩家關系近,總是一起來接孩子放學,幼兒園老師圖方便,常把胡潼和程舟排在一起。
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小豆丁時常牽着手,别開臉,跟着隊伍走,遠遠看去像一隻變異的巨型螃蟹,各朝兩邊的小圓腦袋和白乎乎的脖子就是螃蟹的眼珠與眼柄。
這下好了,胡潼跟程舟尴尬得無話可說了。
兩人沉默着并肩走到女寝樓下,一個看天,一個看腳跟。
看天的胡潼用鼻孔朝着人說:“走了啊。”
看腳跟的程舟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嗓音低沉,“嗯。”
胡潼看着他那頭雪白飄搖的短發就來氣,轉身疾走,胳膊甩出個半圓。
現在,胡潼看着手上勾着的幾杯獨立袋裝的奶茶,不由得慶幸:還好是塑封膜封口的,一點沒灑。
正逢運動會,沒課,當天所有比賽都會在下午六點前結束,人也陸陸續續地散了。
這會兒室友都在寝室,胡潼依次把奶茶散給了張娴語和周敏,拎着最後一杯,來到焦餘紅跟前。
“請你喝,紅——”
胡潼咬着唇,臉憋得通紅。
她是聽過張娴語撒嬌一般叫焦餘紅“紅紅”的,叫得自然又好聽,焦餘紅很是受用,但輪到她自己來說,卻怎麼都說不出來了。
“紅——紅口白牙的焦同學。”
她這該死的嘴!
焦餘紅剛洗過澡,正握着普魯士藍的吹風機,半幹的頭發海藻般披在左肩。她歪着腦袋看胡潼,沒接奶茶,繼續吹着頭發,嘴唇一張一合,說話聲便從氣流噪音中飄了出來。
“你這個語文水平能上京大真是奇迹,胡潼。”
“我知道紅口白牙是貶義詞,但現在,我們能不能隻取用它的字面意思,嘴唇鮮紅、牙齒潔白的焦餘紅同學?”
胡潼不甘示弱地還嘴,拉了個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周敏和張娴語對寝室兩大暴龍的世紀性大和解感到意外,人都憊懶般歪靠在椅背上,打字的手指卻快出了殘影。
焦餘紅用眼睛示意胡潼把奶茶放在書桌上,手一撥,調高吹風機擋位,風聲頃刻間變得愈發喧嚣了。
她平靜地表示:“我不喝這種東西。”
胡潼呵了一聲,像是在說——“果然如此”或者“我就知道”。
她面帶得意地拉開拉鍊,從衣服裡掏出一小束深紫淺粉的洋桔梗來,花型飽滿,花瓣層疊,内裡襯着柔軟的珠光白雪梨紙,外面又裹了圈玻璃紙,柔美清新。
“那麼,花是可以收的吧?不要你吃,不要你喝,也不要你拍照。”胡潼笑嘻嘻地,“還是說,你花粉過敏?”
焦餘紅這才關了吹風,從鼻腔裡哼出一聲來。她接了花,明知故問,“你沒事送我花幹什麼?”
“感謝你呀。”
胡潼眨巴着眼睛說。
如果不是焦餘紅發在朋友圈的視頻,今天的事情還沒這麼容易解決呢。
胡潼戴着耳機,聽見背景裡的郭林說的那些話,随手保存了視頻,又閑着沒事把音頻提了出來。
唉,一切都是順手的事兒。
胡潼在心裡把敏銳的自己誇了個八百來回,嘴快咧到腦後跟去,焦餘紅這才接了花,放在桌上。
焦餘紅摸了摸外層一卷展開的花瓣,絲絨的觸感與光澤,欲笑不笑,“看着還行,我收下了,但是——”
焦餘紅用吹風機抵着胡潼的胸口,防止她嬉笑着靠近,修得細細長長的眉蹙了起來,那點笑已不見蹤迹,“你别過來,去洗澡,臭死了。”
胡潼吃過火鍋,回來的路上吹了吹風,藏在衣物褶皺間的油脂味、辣椒味就蓬發出來,腥膻,嗆人。
她聳肩聞了聞,嘿嘿一笑,“等一下,我還有個問題要請教你。”
她們誰也沒指明胡潼感謝焦餘紅的原因,徒留周敏、張娴語好奇得抓心撓肝。
這會兒聽胡潼要問焦餘紅問題,周、張二人的耳朵又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