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背光而立,身段修長,手上劍身沾滿了血迹,戾氣撲面。
李月角眼神微冷,靜坐不動,視線一錯不錯地聚焦在這個不速之客身上。
她已将話本藏在了貼身之處,以不變應萬變。
來者亦是同樣注視着她,銳利如隼,神情叵測。
一坐一立,相互對峙。
雙方目光交鋒,彼此糾纏。
寒風肆虐呼嘯,場面一時陷入了死寂。
身上的官服過于單薄,李月角不由自主地攏緊了外袍,繼而開口問道:“……閣下為何深夜闖入我校正司?”
那人沒有立即回答。
他眼神微動,示意下屬閉緊大門。
屋外被俘虜的曉琴,聽聞動靜後頓時目露憂色,她眼睜睜看着屋門被緩緩合上,大人也被隔絕在了其中,生死不明。
屋内氣氛顯然已至冰點。
見此人行事詭谲,李月角不敢拿曉琴的命去賭。
“閣下有事便沖我來,”她硬着頭皮,試圖與此人周旋一二,“莫傷了其他無辜性命。”
男人默了一瞬,倏忽提劍向前,大馬金刀動辄朝内一坐。
二人的距離相隔不過一張桌案。
李月角蓦地聞到了這人身上,飄着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屋内寂然無聲,兩人沉默地對視。
李月角一時靜默無言,隻因此人看她的眼神,猶如兇獸獠牙森然,利齒懸頸,瞬息就能吞噬眼前的獵物。
不過半晌工夫,女子背後衣衫已然被冷汗浸濕。
似是得了無趣,男人徒然冷不丁開口,說道:“聽說京城中有一奇女子,身負氣運,通曉未來。”
“連天子都為其破例,新設了校正官一職。”
他單指一叩,劍鞘铮然作響,“在下甚是好奇,因此特意登門拜訪。”
窗外風雪交加,嗚咽作響。
火折子燃起的硝煙味,彌漫在二人之間。
李月角的眼前忽然明亮了幾分。
桌案燭台被那人點燃,騰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白煙。
燭光搖曳,李月角凝神屏氣,終于看清了對方的真容。
男人眉眼冷峻,眸如深淵,周身氣場全開,此時唇角微抿,舉手投足間戾氣萦繞。
來自上位者的壓迫感。
他眼瞳幽冷,繼而低沉說道:“既然大人本事通天,可有算到在下今日之舉?”
話本裡沒有今夜的這一出戲。
李月角皺眉試探道:“敢問閣下是……?”
聽到這話後,男人眉宇微微上挑,眼神似有疑惑,“你莫不是在和我說笑?”
他的目光一瞬間落在了對面女子身上,語氣頓時陰森無比:“大人不是還說了,‘身為校正官,要為大梁修正偏離’的麼?”
李月角思緒百轉,聞言當即咯噔一下,心中暗叫不好。
此番言論,她隻與武裕帝說過。
電光火石之間,李月角突然領悟了其中關竅:“所以,陳貂寺實為将軍的細作?”
“背主求榮之奴,哼,他算個什麼東西?”見她終于反應了過來,蕭燼墨冷哼一聲,他眸光似刃,直直朝着對方刺了過去,“……你倒是不傻。”
摸清了對方的來曆,李月角便識趣說道:“蕭将軍今日登門,便是為了取我性命?”
她說完這句話後,面上還強撐出三分官威:“隻要将軍肯放了我的人,一切好談。”
“你在和我談條件?”蕭燼墨眼眸一寒,唇角似笑非笑,“這條件如此麻煩,我為何不先殺了你,再殺光其餘人?”
李月角掐緊藏于袍下的手心,襲來的痛感勉強讓她穩住了表情,“蕭将軍,我們不妨做個交易?”
“校正官理受萬民推崇,将軍何不利用我這身份俘獲民心?”她頓了頓,觀其神情未有拒意,于是大膽接着說道:“隻求将軍高擡貴手,放了我的人……”
可對方仿佛沒了耐心。
蕭燼墨倏爾站起身來,劍尖直指她的眉宇。
李月角身形一顫。
劍上甚至還有殘留的鮮血尚未滴盡。
“你這麼在意他們?”他長睫微垂,一瞬不瞬盯着這個女子,“如此心軟,還怎麼當官?”
“為官者,為民者。”利刃不過一指距離,李月角依舊不肯後退,她堅持說道:“将軍能否再考慮一下?”
“……”
“呵。”蕭燼墨嗤笑一聲,突然俯身貼近女子耳畔,呼吸灼燙,眼神卻冷,道:“你倒是有幾分膽色。”
“可惜——在下從不屑利用他人赢取忠心。”
劍鋒一凜,隻聽“嗖”一聲,利劍歸鞘,對此刻的李月角而言無疑于天籁。
“大人乃身負氣運之人,在下可不敢殺你。”蕭燼墨側身回眸,眸光沉靜,“你得跟我走。”
屋門“咣當”一聲打開,曉琴僵硬的身體不由瑟縮一下,她眼底泛淚,紅着眼睛仰望其中之人。
“放人。”
蕭燼墨一聲令下,幾位蒙面人順勢收劍,動作劃整訓練有素。
“曉琴!”李月角從他身後追了出來,立馬攙扶起脫力倒地的婢女,模樣十分急切,“你可有被傷到?”
“……奴婢無事。”曉琴反手緊緊握住了她的臂彎,面色焦急說道:“大人,您在裡面如何?那個人他可有威脅您了!?”
“曉琴,莫要再說了。”李月角壓低嗓音,将一枚官印塞入她的手中。
她餘光瞥見蕭燼墨已近至身側,急聲道:“替我看護好司裡人,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