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内油燈昏黃，懷中藥香混着他身上炙熱的氣息，無端生出一絲溫暖的錯覺。

李月角正欲抽身，卻被他滾燙的手掌扣住腕骨。

“别走……”他睫羽低垂，嗓音沙啞，眼底似悲似痛。

女子冷笑，指尖輕輕戳向他肩頭傷處，語氣如夢似幻：“将軍可是在夢中都喊着要抓住本官？本官稍稍一動，将軍便這般……糾纏不休？”

蕭燼墨腦中混沌一片，難以正常思考，更參不透李月角的言下之意。

他吃痛悶哼一聲，卻始終不肯松手，反而将她拽得更近。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女子的頸側，病中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脆弱：

“……是你嗎？你、你來看我了對嗎……”

李月角無意垂眸，見他額角冷汗涔涔，唇色蒼白如紙，偏偏卻仍強撐着與她較勁，不由嗤笑道：“蕭燼墨，你這是何意？是想着本官看你可憐，或許便能救你一命？”

緊鎖在懷中的香氣倏爾不見了。

李月角整理衣着，隔着又坐遠了些：“這算盤打得很好，可惜本官不吃你這一套。”

蕭燼墨高燒餘潮不斷，夢呓不止，言語舉止皆來源于本能。

聽到這話後，他忽然睜眼，宛若餓虎撲食一般撲襲上去，翻身将李月角壓在榻上。

此番動作使得他傷口再度崩裂，血漬染透紗布。

蕭燼墨卻恍若未覺，隻一味低頭逼近她，誓要将竊香一事進行到底。

李月角被這個亂蹭亂聞的巨型人犬給攪得心煩意亂，随即開罵道：“蕭燼墨，你莫不是秦樓楚館逛多了？真當本官能随意供人消遣？趕緊給我滾開！”

可她委實搬不動男人如此沉重的身體，小腿還帶着傷未愈，每次一點一點費勁巴拉地抽離開。

好不容易抽身出一分，這人也跟着動一分，像是故意将她困于身下這點方寸之地，肆意逗弄耍樂。

李月角耐心徹底告罄，她惡狠狠道：“蕭燼墨，你果真是個瘟神！”

于是她伸手拔開藥瓶蓋，頗為嫌棄地扒拉開這死男人的狗嘴，将藥毫不客氣地灌了進去。

蕭燼墨眉峰微皺，一股冰涼的液體滑過舌苔，苦澀熏鼻回蕩在整個口腔之中，神情混沌連動作都下意識後縮幾分。

李月角見勢立馬抽開身體，一直退到不能再退的位置，對其避之如蛇蠍。直至看到男人終于肯安睡過去，她方才敢試探性地慢慢坐了回去。

這一番折騰了大半宿，李月角身心俱疲，她眼眸全然生無可戀，“系統，你能不能快點治好他？”

“再這樣下去，我都要折壽了。”她哀道。

“好的，宿主。”系統道。

……？

李月角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腦門上青筋暴突，“那你為什麼不早點給他治好？”

“宿主，您剛才隻提出了避免蕭燼墨提前死亡的要求。”系統一本正經道，“治愈和治療，此為兩種判定方式。”

李月角掩面不語。忍耐向來是她的強項。

她掏出話本，目光對着上面的一字一句，細細觀摩了起來：“快到泉州了，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差錯吧？”

“罷了。”她伸展腰肢，準備阖上雙眼，“我也該歇着了，後面還有不少硬仗要打。”

“……你在和誰說話？”

此話一出，李月角的動作驟然一頓。

男人強撐着笨重的身軀，他艱難起身，無力地靠在車廂後背，呼吸聲極重。

看來藥效發作了，她涼涼的想。

李月角冷靜道：“車上隻有你我二人，本官自然是在和将軍說話了。”她眼底帶着一絲挑釁，“隻可惜，還沒聊出将軍的夢中人是誰，将軍就醒了。”

蕭燼墨聞言頓時臉色一變，他試探地說道：“你……都聽見了什麼？”

“放心，将軍的夢中人，本官可不感興趣。”李月角斜睨他一眼，語氣涼薄，不徐不疾道：“将軍高燒未退，還是省些力氣罷。若死在這裡，本官可不會替你收屍。”

“……”

蕭燼墨卻隻當沒聽見，他喉間微動，忽然皺緊眉頭，警惕的質問道：“你給我吃了什麼？”

好心當作驢肝肺。

她眼神戲谑道：“毒藥。”

此話入耳一刹那，蕭燼墨本能想扣住她命門。

李月角見狀冷笑一聲，遂後俯身湊近，裙袂無意擦過他繃緊的胸膛，眼神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體内灼痛漸退，蕭燼墨呼吸微微一滞，不曾察覺到身上傷勢竟然恢複得極好。

他雖面上不顯，可内心洩露了幾分動搖。

“……是麼？”他模樣瞧着頹然無力，眼神倒是清明依舊。

“怕了？”李月角嘴角含笑，眼神卻清冷，“想要解藥，可以。”

“隻要将軍放我走，并且承諾永不來犯我校正司，解藥我即刻奉上。”對方笑意盈盈，卻又暗藏着千般算計。

蕭燼墨眸光漸沉，将她每一分細微變化都納入了眼底。

他未答，隻緩緩傾身，目光下垂，敏銳察覺到她的指尖還沾着藥漬。

男人似是笑了一下。

“若是我死了，如今你和你的校正司還能安好？”他輕輕道，“李大人算盤打得挺響……你分明好心替本将上藥，卻偏偏不想讓本将承這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