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頭看了看天色,卻道:“你既綁了我,又為何在山匪之前放我走……這也是将軍欲擒故縱的手段嗎?”
她晃了晃手腕上的精細鐵鍊,另一端早已無人掌控。
“呵,我哪敢綁李大人?”蕭燼墨偏過頭去,喉結輕滾,難以窺見其面容,“說過了,是怕你連累了我。”
“……也罷。”李月角清了清嗓音,正色道,“我救了你一命,你也救了我,我們兩清了。”
“……”
“誰和你兩清了?”男人聞言嗤笑一聲,他隻覺得好笑,“本将都沒算你先前逃跑的賬,真要計較起來,李大人是不是還欠本将一箭之恩?”
“但凡能讓本将記下的賬,本将勢必要千百倍還回去,李大人不是很清楚我的做派麼?”
“……”
見女子半天沒吭聲,蕭燼墨也沒糾纏,他索性換了個話題:“下山之後,不過幾裡便是泉州了。”
他手中劍鞘挑起了鎖鍊的另一頭,也跟着她有樣學樣的晃動幾下,“李大人,請吧?”
“你給我等着。”李月角咬牙切齒道。
兩人一路無話,似是互相鬥氣,相看兩厭。
李月角回憶起話本中所記載的泉州,裡面将其描述的雲裡霧裡。
直到看到一塊破敗的牌匾上镌刻着泉州城三字,方才初露端倪。
兩個肥頭大耳的守城官兵坐鎮于城門口前,兩眼眯成一條縫,甚至可以懷疑他們根本就沒有睜開眼睛。
直到李月角走得湊近了些,方才聽到這二人叽裡呱啦的談話聲音——
“兄弟,你聽說了嗎?”
“啥事兒啊?說來聽聽。”
“我聽上面人說,京城那個妖女死了。”
“京城哪來的妖女?誰啊?”
“笨!就是那個女校正官啊!傳聞此女能窺見将來之事,邪門得很,保不齊是有什麼妖術在身上!”
“啊?那她咋死的了?”
“據說蕭将軍找她看相,不曾想竟被這妖女一下子給着了相,然後就被他一劍殺了!”
“蕭将軍?是……那個要造反的?”
“哎!低聲些!你不要命了?這種話也是能說出來的?”
“是是……我吃酒吃糊塗了……兄弟莫要再提了。”
他們談論着近日裡泉州城流傳“校正官李月角已死”一則消息,竊竊私語不斷,卻渾然不知,這話已經入了兩位本尊的耳中。
聽聞這番對話之後,李月角的眉頭微微上挑,她不由評價道:“這事兒倒是新鮮。”
女子當即踏步向前,想要與這兩人辯上一二,卻被鎖鍊的另一頭扯住。
李月角蹙眉瞪他:“怎麼,為何不進城?”
蕭燼墨卻是冷笑:“看不出來麼,城裡有人……不想你活着。”
李月角頓了一頓,随即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方才驚訝察覺到這城中的街道,如同門口的那塊牌匾一樣破敗不堪。
而本該繁華的街道,竟然空無一人。
一張舊聞帖子從斑駁的木牆上落下來,随風飄到了李月角的腳下。
原是一張誅殺貪官的告示,可惜字迹早已風化了。
不過這個署名頗為眼熟……她仔細端詳了片刻,面上生出了幾分不敢置信。
竟是蕭燼墨。
“蕭将軍,這就是你治下的泉州?”她抖了抖這張告示,言語透出一絲揶揄。
蕭燼墨未答,他眼底森寒,隻說着:“這裡有些不對勁,先繞道進去。”
他們趁着夜幕降臨,從城門偏僻一處角落進去。
空氣中始終飄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臭氣味。
“怎麼沒人?”李月角一路掩人耳目,行事低調。
“本将不過數年未到此地,泉州卻變成了如今這般光景。”蕭燼墨不動聲色打量起了整座城。
“先找個客棧,過了此夜再說。”李月角左右觀察,眼見發現了唯一一家還開着店門的客棧。她扯了扯鎖鍊,示意着讓蕭燼墨趕緊進去。
男人緊盯了一會,忽然悄聲說道:“李大人,你不妨猜猜,為什麼隻有這家開着?”
“明擺着就是黑店。”李月角冷靜道,“怕什麼,這不是還有蕭将軍你麼?”
“……”
蕭燼墨倏然間沉默下來,他眸光晦暗,神色不明地注視着女子:“你的意思……是要和本将住一間?”
“你不是怕本官跑了麼?不如你我一同出行,倒也方便。”李月角眼角彎彎,笑意卻不及眼底,“隻怕是進去容易,出來難。”
黑夜寂靜無聲,隻能遠遠聽見城中的更夫他那有氣無力的打更聲。
她率先扯起鎖鍊,隻道一句:“現下亥時,别在此地逗留了。”
“蕭将軍,請吧?”
蕭燼墨見她如此坦蕩,一時間心裡不知該如何作出反應。
“走吧。”他輕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