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踏過破爛的紅燈籠，樓梯就像一層一層深不可測的漩渦。

李月角背着人，肩上傷口裂開，血流不止。她喘氣道：“系統，你為何要阻止我？”

系統則解釋道：“宿主，原著并沒有這段劇情。”

“由于您的深度介入，進過測算，劇情走向已有出現偏移迹象。”

“請宿主速速回歸主線，及時校正反派蕭燼墨屠城劇情，修複大梁真龍氣運。”

“呵。”

李月角唇邊勾起，她的眼神流露出一絲譏諷，“可是，像你這樣見死不救的做法，與那反派屠城又有何區别？難道這樣，就不會有悖人倫天道了？”

“……”

“……宿主，我是否可以認為，您對這個世界産生了情感？”

它的語氣無比冰冷，“畢竟，您現在的态度，與最初大相徑庭。”

“宿主不是一心隻為了完成任務，返回現實世界，才與我達成交易的嗎？”

“是什麼讓您改觀了？”

“……”

這下倒是換成她自己沉默了。

是什麼？

“……我們到了。”

這樓梯究竟通往何處，李月角沒有把握，但她卻聞到了一股略帶熟悉的味道。

藥香混着黴味，撲面迎來。

“哎呀呀，李姑娘，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幅模樣？”

她倆的身影，從醫館的暗道中逐漸走了出來，而那個年輕男子正懶洋洋地躺在搖椅之中，他瞥見女子又是沾滿了一身黑灰，背上還有個少女。

“需要我幫忙嗎？”趙墉輕輕舉起手中的小木牌，輕笑道，“問診一次一百文。”

“一經出售，概不還價。”

李月角默默喝下一口熱水，眼巴巴的盯着眼前的人。此時她素面朝天，将渾身值錢的珠钗，都盡數抵押給了此人。

“記得我上次警告過李姑娘，讓你不要輕易出現在外面。”

趙墉目光炯炯，以針烤火，針身泛起幽暗的冷光，“卻沒想到李姑娘如此大膽，竟還敢從極樂樓裡劫了人出來，還把人帶來我這個小小醫館。”

男子側眸望她，似是試探：“怎不見那位出手闊綽，還小心眼的蕭公子？”

“……”

李月角睫羽微垂，輕聲呢喃：“……我和他不熟。”

茶碗在她手中來回翻轉，思緒百轉千回，“趙郎中，我這肩傷并無大礙，你不妨先去看看那個姑娘？她暈過去很久了。”

“她啊。”趙墉聞言笑了笑，“不用看。”

“這姑娘，她原本就沒有長久之象。”

手中動作一頓，李月角擡眸與他對視，神情微動，問道：“……什麼意思？”

“哎呦，李姑娘何必明知故問？”年輕男子手撚銀針，飛快紮向她的穴道，肩上傷口鮮血很快便不再流出，“你也知道，這城裡人吃人，都司空見慣了。”

“像她這種生不出孩子的，年紀一到就被壓着接客，估計沒少被極樂樓那幫人給折騰。”

“底子很虛，還有娘胎裡帶來的瘟病。”他眼神專注，收針動作幹淨利索，“這姑娘也算可憐，沒出生在泉州城先前好光景的時候。”

“先前好光景？”李月角細細品着他這句背後的深意，“趙郎中，你且告訴我，這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變成現在這般……？”

“李姑娘果真不知啊。”趙墉撓了撓頭，扯起一塊白紗，臉上略帶着些猶豫。

她也不避諱那勞什子男女大防，幹脆直接掀開上衣，示意讓其上手包紮。

趙墉眼神微微閃躲，留着心避了一避，“那不妨聽我講個故事吧。”

“我的祖父是太醫，他教會了我一身救人本事。原本想讓我留在宮中，不過我閑散慣了，受不了宮中那些狗屁規矩。”

“于是我懸壺濟世，一路不知不覺來到了泉州城。”

瞧見女子對自己身世毫不感興趣，他也隻是輕輕一笑，見怪不怪說道：

“在陳太守接管之前，泉州可堪稱為富庶之地，雖然地勢偏僻，但外來商客絡繹不絕。”

“直到……一場天降瘟疫降臨此城。”

直至傷口處置妥當，年輕男子方才慢悠悠地躺回了那張搖椅，他視線凝在一處，似是在回憶多年前的那場災禍：

“我記得……許多人染了病，很多死在了那場瘟疫中。”

“原先的城主早年間人間蒸發，留下這麼一大爛攤子。偏又湊巧，陳太守便在此時接管了此城。”

“他知道我，我祖父曾經給他看過病，我還和他商量着對策，想要救城中染病的人。”

“可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天像是追着要懲罰這裡的所有人，城中百姓病的病，死的死，藥材和庫銀日況愈減……”

“就在這時候，泉州城的所有土地，在一夜之間，忽然種不出糧食了。”

他涼涼地注視着女子，“無法培育出莊稼，便隻能高價購買，直到庫銀徹底虧空。”

“可惜他是個罪臣之身，陳氏滿門抄斬，他與他的妻兒尚且被饒過一命，奈何貶谪此地，還試圖求助朝廷，折子就像雪花一樣遞了上去，都沒能送到皇帝的眼前。”

“然後，他的妻兒也病了。”

李月角聽得入神，卻見這年輕男子話頭一頓，笑容變得詭異起來。

“……天災已至，接下來，泉州城便迎來了真正的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