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鈴央又轉過頭去尋找屍體,常微塵則扛着鋤頭去挖坑。
最近裹着草席的屍體有些多,李鈴央找了半天才找到,她招呼常微塵過來,看多了屍體,常微塵适應了就不吐了,隻是心裡有些發怵。
“應該是這具。”李鈴央指着屍體堆中間的一具屍體。
那具屍體隻露出一雙已經軟了的腳,腳上的襪子都被人扒了。
“姑娘如何确定?”常微塵好奇。
“女子的腳稍小,這具屍體的腳比旁邊的小一些,而且看腐爛程度是最近丢過來的,還有你看周圍差不多腐爛程度的屍體,就這具屍體的腳最幹淨。”
“宮中丢出來的屍體,身上值錢的東西都被扒光了,但宮中人不會扒鞋襪,周圍被草席裹着的人,基本上都是窮人,鞋子破爛不會有人拿,但這具屍體,鞋襪均無,一看就是宮中丢出來,然後被人扒去鞋襪。”
“原來如此。”常微塵仔細觀察,看着發腫脹大軟趴趴甚至腐爛的腳,忍不住又嘔吐出聲。
李鈴央等他吐好,招呼道:“你站旁邊去,我把上面的都推下來。”
她看着周圍,攀着幾卷草席,爬到死人堆最上面,将上面的死人一點點推下去。
常微塵擡頭仰視他,巾布下的嘴巴大張,合不攏嘴極為震驚地看着她。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如果不顧及他的君子大義,他很想給李鈴央磕一個。
這,大概就是對一個人,五體投地吧。
翻到那具屍體,李鈴央直接蹲下來,解開系着草席的麻繩,直接翻開草席,看到裡面的屍體的确是蘭若,她又重新将草席系好,将屍體推了下去。
“我下來了,你過來吧。”她往下爬,到蘭若屍身旁邊,将前面擡起:“你擡後面,我們趕緊的。”
常微塵趕忙走過來,将屍體擡起來,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挖好的坑旁邊,将屍體放了進去,鏟土埋土,埋好後,李鈴央找了塊木闆插在墳頭,又找了塊有顔色的土塊,在上面寫了“蘭若”二字。
“李姑娘,這人是誰?”
“是我的恩人。”李鈴央朝着墳包躬身:“她救了我。”
一到西南,她本來就想為她立冢,但即使在西南立冢,蘭若的屍體還是在京城,她一直想找個機會回來,找到蘭若的屍體下葬。
正好現在有時間,她就來了。
“麻煩你了。”她轉頭看着吐得臉都白了的常微塵,有些過意不去:“我不想浪費時間,所以才麻煩你過來,是不是吓着你了?”
常微塵搖頭,擦着額頭的汗:“是我沒見識了,分明去過江南,也不是沒見過死人,可看見這亂葬崗裡的屍體,還是會害怕。”
李鈴央一笑:“你是第一次見,很正常。”
常微塵轉頭去看亂葬崗,是他膽子太小了,隻是見見這些死在一起人,聞聞屍臭味就會如此,以後怎能跟随明主呢?
戰争中的死人,比這亂葬崗,比瘟疫的那些人,不是一樣,甚至更為可怕?
“是我膽子太小了。”
李鈴央拍着手上的土,拿起鋤頭:“不算小,你都幫我扛屍體了不是?”
常微塵拿過她手中鋤頭,扛在肩頭,和她一起往回走:“你見過嗎?”
“沒有啊。”
“雖然沒有見過,但是我不覺得可怕啊,我覺得人死了就死了,死了的人和泥土也沒什麼區别,你會怕泥土嗎?”
“還是姑娘厲害。”常微塵發自内心的贊歎。
“我們隻是觀念不一樣而已,沒有誰比誰厲害的,你不是靠學識就知道亂葬崗位置,這些我就不知道。”李鈴央看着快落山的太陽,轉頭問他:“對了,上次你問我阿姐,可有意,有什麼意?”
“你似乎對我阿姐很不一樣,但我看得出來,你對她,鮮有男女之情,你要問她什麼?你今日幫了我,需不需要我幫幫你?”
常微塵轉頭看李鈴央,他有些遲疑,但一想到李鈴央的所作作為,還是決心開口。
一個能到亂葬崗來翻自己恩人屍體,隻為下葬恩人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壞到什麼地方去。
何況,她們昨天的事情,不也不介意告訴他了?
“我,在清荷縣第一次見到李醫師的時候,就覺得她很獨特,很特殊,她身上有一種讓人信服的感覺。”常微塵摸頭,帶着幾分少年人的純摯:“那一瞬間,我突然很想跟着她做事。”
“如今也是一樣,我對懷川說,我找到了明主,其實說得就是你阿姐,江南瘟疫之時,我跟在她身邊與她一同救助災民。”
常微塵擡眸,看向眼前曲折的漫漫前路,這條路似看不到盡頭,可因為有傍晚的光照在路上,有李鈴央和他一起走,有廣慈寺在前,他知道,這條路終會有盡頭。
“她,她就像一輪太陽,像……”
他有些詞窮,素來通讀書冊,可現在他隻能想出一個詞來形容李清荷。
“像一個真正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