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硯知側過臉來看他,他半蹲在沙發的扶手一側。面前的年輕女人素着一張臉,靠近眼角的皮肉上綴着一顆清淡的褐色小痣,每當黎硯知這樣看着他的時候,梁昭總是害怕。
可是,黎硯知脾氣很好,他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抱歉。
半晌,黎硯知才緩緩把臉扭回去,她很有風範地對着還在跳舞的男孩擡了擡眉角,“你回去等通知吧,我會和你經紀人聯系。”
那男孩立馬變得像鹌鹑一樣,面色含羞,關節像生了鏽的一樣緩緩停擺,胡亂鞠了一躬,随後抱起地闆上的衣服落荒而逃。
梁昭瞟着黎硯知手裡的簡曆,檢索着上面的關鍵字,185/120/在讀大學生。越看他心裡越不舒服,這麼年輕,還這麼瘦,演技能好嗎?這種花瓶心思最多了。
但選角上的事情他不懂,隻好忍着醋意,繼續給黎硯知擦筷子。
這股綿長的酸氣還沒來得及稀釋,就被一陣腳步聲打斷。
“哥,一起來吃飯呀!”黎硯知的腦袋循着腳步聲轉了過去,聲音聽起來十分雀躍,她的眼睛發亮,浮現出幾分灼人的興奮,目光直直投映到樓梯口那副冷淡的面龐上。
梁昭隻好也跟着擡起頭來,費力扯起幾分笑意,他擡眼看着來人,李铮穿着件簡單的棉布t,雙手垂在兩側,還散着白汽,大約是剛洗了東西。
“铮哥,你還沒走呢。”梁昭語速微妙,心裡已經在不高興了。
這份不滿還沒來的及說出口,李铮手裡提着的垃圾袋便順着他走路的幅度一點點打轉過來。前些天家裡的黑色垃圾袋用完了,他還沒抽出時間去采購,現下李铮用的垃圾袋正好是透明的,一覽無餘。
看清了裡面的東西後,梁昭瞬間氣血倒流。
垃圾的最底部翻折出濕潤的一角,那裡靜靜地躺着他昨天用來取悅黎硯知的指套。昨晚他太困沒來得及收拾,今早又忙着出門把這件事忘在腦後。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黎硯知并未察覺他的異常,反而一把扯過李铮的手,熟悉地捏了捏,将那手指捏扯得發紅,“你剛洗了東西?”李铮的指尖是潮濕的,散發着洗衣液的味道。
李铮依舊寡言,像沒有知覺一般,唇線抿着,“順手。”
看着這對兄妹的親密,梁昭隻是閉了閉眼睛,再擡起臉時他的神色自然許多,笑意盈盈地給李铮遞過去一雙竹筷,聲線清朗,“铮哥,衣服以後我洗就行了。”
餐桌上陷入詭異的寂靜,李铮埋頭吃着飯,不知道是真沒聽見,還是不想理他。
李铮在這裡待到下午四點,還是被好幾通電話給叫了去。李铮剛關上門,黎硯知便一下騎到梁昭身上,擡手給了他兩巴掌。
她下手并不重,卻很響,帶着幾分直白的訓誡意味。梁昭順從地親了親她的嘴唇,眼神泛起濕潤。
讨好她已經幾乎成為他的本能。
“剛才你是不是死了一陣,我叫你上三樓你幹嘛總裝看不見。”說着她按住梁昭的頭。
梁昭輕嘶了一聲,索性禍水東引,他一臉無辜,“铮哥剛才還在呢。”
“他在怎麼了?我又沒讓你當着他的面給我弄。”黎硯知的語氣很認真,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話都說到這了,梁昭也打算話趕話,把事情挑明了問個清楚。
梁昭:“也不是因為這個,就是...您覺不覺得,李铮他有點過界了。”
“你說他幫你搓内衣也就算了,怎麼連我們的床單和指套他也照樣收拾,還有...”
還有上次黎硯知抽他用的鞭子不見了,指不定也是李铮順走了,但這隻是個猜測,還是個相當可怕的猜測,梁昭及時把話咽回去,沒往下說。
這種事情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原本以為黎硯知并不知情,想着總算是有機會找她告狀了,他必須得好好說道說道這大舅子。可沒想到黎硯知隻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表情沒有一絲驚訝。
她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是蟄伏了一場風暴。
她的手摩挲着梁昭的臉頰,語氣很慢,讓人眩暈,“這有什麼?我們兄妹感情很好,我第一個男朋友就是他教出來的,我不是和你說過嗎,而且我們家情況特殊,從小就是他照顧我,做習慣了,改不掉。”
梁昭遲疑了,“原來是這樣嗎?”每家都有每家的規矩,這個他的确深有體會,難道真的是他太小題大做了?
在他愣神的片刻,黎硯知的笑意變得愈加古怪起來。
當然不是。
這自然是她的謊言。
迷霧一樣的笑聲裡,時間似乎又回到高考後的那個夏天。
她的親媽成為李铮後媽的那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