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鶴安走到殿中,擡手撩起袍角,恭敬的跪在地上叩頭行禮,聲音沉穩而清冷:“臣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拜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冠帽上黑色的展筒輕輕貼在地上。
下座議論紛紛。
順帝極為滿意的點了點頭:“平身吧。”
謝鶴安再次叩頭謝恩,随後轉身走到十皇子面前,語氣溫和的說:“殿下,臣蒙聖上之命,擔此儀式教導之責,定會竭盡所能,以不負聖恩。”
“然而殿下的求知問道之路,斷不會止步于此,其間或非一帆風順,亦需付出諸多辛勞,萬望殿下謹記。”
十皇子懵懂的眨着眼睛,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知道了,師父。”
下面的大臣們忍不住悄悄私語。
“這謝學士真不愧是今年欽點的新科狀元郎!瞧瞧這風範,果真名不虛傳啊!”一位大臣壓低聲音,滿臉的欽佩。
“這一番教導之言,真是精妙絕倫,既條理清晰,又恰到好處,也不會太淺顯随意,失了莊重,非飽讀詩書滿腹經綸者不能言。”另一位大臣不停點頭,眼中也滿是贊賞。
“主上真是慧眼識珠,點了如此良才來教導十皇子。”
……
元汐聽得不禁挺了挺背,嘴角揚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目光亮晶晶的追随着大殿中央那道颀長清冷的身影。
真不愧是她的謝哥哥!
謝鶴安本該就如此優秀啊!
不過,其中也不乏幾句酸言酸語。
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一道不屑的低哼聲。
“不過是随便寫了些嘩衆取寵之見,竟也能博得陛下青睐,簡直太荒謬!”
元汐轉頭望去,見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臣,擡眼觑着上面的謝鶴安,滿臉的不屑。
另一位大臣也跟着附和,酸溜溜的說道:“他一個窮酸書生能有什麼真知灼見?不過一篇紙上談兵的文章,陛下卻當了真,實在可笑!教育改革豈同兒戲?難道我們一群部院大臣,還不如他一個才剛踏入仕途的雛子?”
……
這群老腐儒,枉食朝廷俸祿的老油條們,隻知嫉妒别人的才華,肆意诋毀說三道四,連村口的老婆子都不如,居然敢罵她的謝哥哥?!
元汐剛想開口罵,又一想到此刻的場合不宜,不但不能為謝哥哥出氣,萬一弄砸了儀式,反倒還可能牽連到爹娘。
不過不出這口氣她又咽不下去,思來想去,元汐深吸一口氣……
邊上幾個人依舊在酸溜溜的議論着,元汐偷偷擡眼瞧了瞧四周,于是趁人不注意,悄悄伸出手,将對方手邊的茶杯猛地一碰。
“咣當”一聲,茶杯直直翻倒,茶水四濺,滾燙的茶水瞬間将那老臣衣袍打濕。
那老臣正得意洋洋的跟旁人壓低聲音高談闊論,全然沒有料到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滾燙的茶水浸濕了他的官袍,他下意識發出一聲驚叫,條件反射般猛地站起身來,卻不小心碰倒了身後的椅子,“嘩啦”一聲,椅子倒在地上,他也差點被下面的橫梁勾倒。
原本熱鬧的大殿瞬間安靜了些。
瞧見那老臣兩眼瞪大滿臉驚恐,梁冠歪斜,袍角也濕哒哒的狼狽模樣,有大臣嘴角微微抽搐,趕緊端起茶杯借喝茶的動作掩飾,有些貴婦們忍不住别過腦袋,用手絹擋住嘴角,發出微弱的悶笑聲。
順帝臉上原本帶着笑容臉瞬間消失不見,目光不悅的冷冷看向這邊。
察覺到皇上的目光,那老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整個人羞愧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也顧不上擦拭身上滴滴答答的茶水,身子不停的顫抖,嘴裡慌亂的嗫嚅着:“老臣,臣是……”
順帝的眼中閃過一絲愠怒,可餘光又掃到台下有序進行的啟蒙儀式,便強壓下心頭的怒火,不再理會。
見皇上沒出聲斥責,周圍大臣和貴婦們也都識趣的收回了目光,沒再多看。
那老臣卻仿佛還在夢中,直到坐下雙手還下意識揪着濕漉漉的衣角,雙腿也軟的厲害,下意識想喝口茶壓壓驚,卻又意識到剛剛茶杯已經被他給打翻了,也不敢看周圍,隻能尴尬的收回手,用袖子輕輕擦了擦臉上的冷汗。
元汐偷瞄到對方的窘态,差點忍不住笑出聲,心裡就兩個字:活該!
所有膽敢欺負她謝哥哥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哼。
元汐好不容易壓下嘴角憋住,正想轉身坐好,不經意間轉頭,目光卻跟謝鶴安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空氣仿佛在一瞬間靜止。
元汐的心猛地一顫,像一隻小鹿在胸腔裡亂撞,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謝哥哥看到她剛剛做的小動作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到底看到了多少!!!
他會生氣嗎?
元汐的臉隐隐有些發燙,也沒剛剛的嚣張氣焰了,忐忑不安着,偷偷擡眼。
謝鶴安神色依舊從容,目光未在她的身上多做停留,而是繼續專注在手裡的書卷上。
元汐輕輕咬了咬嘴唇,心裡不禁湧起一絲失落,她原本期待着謝哥哥能有所回應,哪怕隻是一個動作或是眼神也好,但很快,她又暗暗松了口氣。
這樣也好,這種場合,他又是這種身份,怎麼能由着自己随心所欲,引起他人的猜疑可就壞了。
元汐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心情,雙手用力拍了拍臉頰,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而另外一邊。
“依我之見,皇上特簡謝學士來擔任十皇子的啟蒙之師,看來對十皇子是寄予厚望啊。”
旁邊的大臣也忍不住附和,隻不過越說到後面,眉頭也皺的越緊。
滿朝大臣誰不知道,謝學士近來備受皇上恩寵,已然成了禦前炙手可熱的人物。
周圍幾個大臣彼此交換了一個隐晦的眼神。
看來,老皇帝要換太子的事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一直以來相對平靜的朝局,恐怕真的快要再次變天了。
見禮過後,便是啟蒙環節。
謝鶴安手持一本《三字經》,開始教十皇子誦讀。
滿殿響起孩童稚嫩的讀書聲。
就在這時,順帝突然咳嗽了幾聲,身旁的張進保忙從案上端起茶水遞過來:“主子,您潤潤喉。”
順帝不舒服的擺了擺手。
眼見皇帝的臉色越發蒼白,額頭也滲出細密的汗珠,張進保小心翼翼的問:“皇上,可要奴才傳太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