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風,沒有寒冬的冰冷刺股,卻帶了潮,吹到人的骨頭縫裡,即便穿了再多,也感覺涼飕飕,濕冷冷的。
清水溝老劉家西耳房中,平日裡攆雞逗狗的劉青青焉頭耷腦,縮在火塘邊,不時添柴煮水,劉慧蘭掀起門簾進來,左右張望做賊一樣,趁無人注意,把手心裡煮熟的雞子慌張塞給她,扭身去廚房跟阿奶宋老太打下手。
慧蘭心内歎了口氣,阿爹三天前上山打獵,因下了濕冷的毛毛雨,路滑天寒,不允許二妹跟随。
二妹賭了好幾天氣,一反常态,日日枯坐着不吭聲,也不再搶飯,下巴瘦得尖成個錐子。她雖然生氣,心底卻疼急了兩個妹妹,因此,違反平日阿娘的教導,炸着膽子,悄悄昧下今日老母雞多下的一個雞蛋,借着做飯的便當,煮熟了藏給二妹。
因是第一次私藏,有些不自然,火房裡的宋老太連聲催促了三四聲,她努力吸了好幾口氣,才敢蹭進廚房。
劉青青握着手心裡燙呼呼的雞子,從迷茫中醒過來,心虛的瞟了眼大姐的背影,他們哪裡知道,她這是換了個芯子。
她原名柳青青,在末世掙紮求生,因沒能覺醒異能,隻能在基地為異能者做後勤服務,種植養殖紡織之類。她不甘心一輩子仰人鼻息,加入個探險隊,拼了老命賺功薪換取晶石激發天賦 ,覺醒了異能——結果老天爺給她開了個玩笑。
别人覺醒的異能是排山倒海、雷霆風暴、霹靂火神……一聽就霸氣側漏,厲害無邊的群攻手段,一招發出能把喪屍團滅的無上技能,隻有她的異能叫:“小水滴發射!”
從名字就知道,這打喪屍,完全是跟小孩子打水槍一樣,biu,biubiubiu——一股小拇粗細的水,緩緩從她的手掌噴出來。
隊員都譏嘲,她是嫌棄喪屍皮膚太粗糙,幫喪屍洗洗臉。
她抱着以量取勝的決心,對準一隻喪屍,不停的小水滴發射,期望能滋死它,結果小水滴才噴了約摸一礦泉水瓶,竟然沒了,沒了,了。
這叫她情何以堪。
懵逼的喪屍,回過神後惱羞成怒,對發功完杵在恢複期的劉青青一頓輸出,隊友救援不及,她便窩窩囊囊喪命。
當她是個普通人在泥潭中過得豬狗不如的時候,沒死;覺醒了異能,立馬要走上人生巅峰,迎娶高富帥的時候,突然挂了,這是老天爺玩兒她呢。
心内再怎麼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眼睛一閉一睜,她便成了清水溝的劉青青。
複盤之前的戰鬥,她依舊能尴尬得用腳指頭摳出一塊營地。即便是隊友的救援來得太遲,才導緻她命喪黃泉,但她也能夠理解,畢竟,她的異能是如此弱小,被人輕視疏忽也是應當。也叫她深信一個道理,一定要把命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末世摸爬滾打的時候,閑暇之餘,她都會從電子表中随機浏覽些小說,給絕望的生活一些調劑,給未來留點希望,張弛有度。
劉青青這小丫頭她知道,是一本真假千金文裡的工具人女配:萬事幹不成,添亂第一名。女主便是适才塞給她雞子的長姐劉慧蘭,溫柔賢惠得近乎聖母。
書中以清水溝老劉頭一家為背景,講述了女主善良奉獻得近乎聖母的病态心理,而劉青青,就是突出女主無私懂事的任性女配。
小丫頭脾氣是相當的倔強,因為便宜爹不讓她上山,竟然黑夜一人偷跑追出去,夜深路滑,摔了一跤磕在石上,就這麼沒了。
便宜爹打獵的時候受了重傷,回家後發現二女已經不在人世,傷上加傷,一口血噴三米遠,當場氣絕,劉家二房隻剩體弱多病的阿娘,真聖母女主劉慧蘭,和一個三歲多的奶娃娃劉翠翠,娘三個為了償還便宜爹的醫藥費,打包賣到了城裡,幾經輾轉回到了真千金府上。
劉慧蘭帶着娘親和妹妹,吃盡苦頭,受盡欺辱,曆經九九八十一難,為家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終于被書寫姓名在族譜。
總之,這就是一本給女子洗腦的書,洗腦女子一切以家族為重,以奉獻為主,要攀附男人而活。
柳青青表示:“我呸!”
老子就是天,老子就是地。這裡住的是茅草屋,裹着的是蘆葦衣,但這裡睡覺時沒有惡心喪屍來偷襲,尋食時沒有牙齒鋒利食人花咬你腿,簡直就是個天堂。
自力更生,種田養家,去他媽的真假千金,反正劇情還沒人知道便宜娘的身世,她便當做不知道,安安生生悶聲發财。
至于長姐女主的聖母情節,留給自己的親妹妹不香麼?
想到這,她心安理得掰下胡豆大一塊雞蛋白,塞到嘴裡,嗯,真香。
她習慣性一邊張望,一邊咀嚼,生怕從旁邊跳出一個喪屍來,黃雀在後。入眼是低矮的茅草屋,再一次提醒她,這是沒有喪屍,真好。
不用為生命安全操心,她有心思計劃當下,原主磕了頭後她才穿過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回來,沒讓人發現。估計腦袋内有淤血,這兩天迷糊得厲害,思緒稍微多一點,太陽穴就突突突幾乎要跳出來,得補補,得大補。
被扣了一個小洞的雞蛋,軟軟的,白白的,熱熱的,燙到了她的手,暖到了她的心,這是長姐對她們的關懷呢,她緩慢站起來,鑽進裡屋,同阿娘和妹妹一起分享。
她扛了扛肩頭,低聲呢喃:“你放心,以後,我就是劉青青,我會照顧好這一家子的。”她朝着空中某個地方看去,那裡有一絲莫名的牽挂,慢慢消失,她知道,這是真正的劉青青離開了。
原來的柳青青,現在的劉青青歎了口氣,臉上擠出僵硬的笑,站到床邊,對着蘇氏實在喊不出娘來,隻好木木道:“阿姊送來的雞蛋,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