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瞬間,沈曼雲終于明白燕飛光為什麼不去找大夫。
沒有人類醫者能看得了他的傷。
“燕飛光,燕飛光……”沈曼雲按着他的傷口,口中不住低低喚着。
她的聲線很輕,因為她全身上下已沒什麼力氣了。
就算這樣按着,還是有許多鮮血從沈曼雲指縫間落下,将她整隻手掌浸得濕漉漉。
燕飛光還醒着,魂族受傷時不會完全失去意識,他也一樣。
他低眸看着沈曼雲,幽深的眸底是一片平靜。
他并沒想着有人會來救他,沈曼雲的出現更像是他幻想出的夢境。
燕飛光已開不了口,隻能勉強擡手,将沈曼雲攔開些許。
沈曼雲沒躲開,她感覺到燕飛光的抗拒了,隻感覺心下一酸。
她也可以治傷不是嗎?可是他甯願這樣也要瞞着她。
也是,她與他并不相熟,他應當不想把自己的性命完全交給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燕飛光……”沈曼雲無視了他的拒絕,隻是用力按住他的傷口,暫時将如注血流止住。
沈曼雲哆哆嗦嗦取出自己懷中銀匣,内裡躺着燕飛光送給她的血針。
在給阿烈治傷之後,她感覺到自己的能力也并非完全沒有意義。
這盒血針帶給她一種從所未有的、踏實的滿足感,讓她感覺自己并非無用之人。
她可以幫助燕飛光,她可以治他的傷——沈曼雲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
“我不會……不會傷害你。”沈曼雲的手輕輕拂燕飛光的後脖頸與脊背。
——這是埋藏在人類本能中的安撫方式,就算她從沒有這樣安慰過人,但手就是這麼觸上了他的身體。
“為什麼不來找我呢?你知道的我會治傷的……我可以試試……”沈曼雲取出血針。
她俯身,低頭看着燕飛光,目光柔軟得好似雲邊的薄霧,缥缈如夢,帶着真摯的關心。
“燕飛光,你可以相信我,我……我會一直幫助你,你救了我的命,沒有你我早就死了。”
她不會說什麼漂亮話,隻會重複這些絮絮叨叨的文字,不斷安慰着燕飛光。
沈曼雲慢慢将燕飛光擋在她肩膀上的手推開,他沒有再抗拒了。
現在她眼前所見,都是藏在原書文字之後所有不可見的晦暗陰影。
書中随意帶過的一句話——“燕飛光為了救下她,身受重傷”,如此直白真實地呈現在她眼前。
虛幻的形象被勾勒出血肉,現在倒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活生生的、會疼痛的人——又或者是魂族,但他總歸是有生命的、鮮活的。
燕飛光的手慢慢放了下來,他低垂的眼眸注視着沈曼雲不斷顫抖的手。
但在她手指觸到血針的那一刹那,她的指尖堅定萬分,不容許絲毫偏移。
這是沈曼雲治過最難纏的傷,比上次給阿烈接上斷肢還要困難。
燕飛光是修煉者,身體的構造比身為低階修煉者的阿烈要複雜百倍,光是要理清他的血肉脈絡就要花費很多心力。
而且燕飛光的身體外部完全是人類的軀體——這也是上次他割血給星闌時能用人類傷藥止血的原因。
他的肌肉緊實,沈曼雲要花費全身力氣才能将豁開的傷口重新合上。
沈曼雲半蹲在原地,兩邊膝蓋奮力夾着燕飛光的肩背,這才讓他的傷口合在一起。
保持這樣怪異的姿勢,她手中血針落下,一點一點縫合他的傷口,每一步都小心萬分。
燕飛光的胸膛微微上下起伏,他顯然是很疼,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失去意識。
沈曼雲的動作盡量放輕,她的眼睫低垂,傷口處的鮮血刺目,将她的雙眼晃得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