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望了眼前方,空氣中依舊是空蕩蕩的,并沒有如同料想中的跳出系統的彈窗顯示任務成功。
這說明,她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徐星落擡起手臂,搭着巧兒的手腕,膝蓋微彎,小腿輕輕放下,足尖踏上軟鞋,緩緩落地。
在巧兒的攙扶下,她勉強站起身。
環顧四周奢華的擺設,徐星落心中暗暗一驚。
這竟不是在裁縫鋪後院裡的房間,而是她先前在時宅的,時雲起同她一塊兒住的主卧房。
“嗒嗒嗒!”一陣高跟鞋敲地的聲音自外頭傳來。
“哎呀,星落妹妹,你可算醒了呀。這半月來,可把我擔心得……連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好……”
徐星落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撲過來的時慕抱了個滿懷。
被時家大小姐擠到了一旁,巧兒端緊了徐星落喝空的粥碗,斜睨了她一眼,一時間敢怒不敢言。
“對了,巧兒,西洋那邊的先生來了,你可以跟着他身邊,好好學一陣子了。”
聞言,巧兒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陰雲一掃而空,因為喜出望外,此刻咬字顯得有些磕巴,感激無比回應:“多……多謝時大小姐!”
徐星落瞥了眼時慕,又看了看巧兒泛紅的雙頰,斂眸,神情若有所思。
巧兒一走,時慕扶着徐星落坐在床邊,注意到她此刻眼神暗淡,不由得發問:“怎麼了?是不是哪裡還有不舒服的?我這就給你叫醫生來。”
時慕說着,轉過頭便要對着門口出聲,卻被徐星落一把拽住了袖口。
“我得去綢緞莊一趟。”徐星落低聲道。
時慕一頓,眼眸波瀾微漾,不自覺握緊了她的手腕,“那,我叫上他們陪你去?”
徐星落搖了搖頭,目光閃躲,“不必,我想讓您替我瞞着,不要告訴他們。”
時慕臉上的笑意淡去,眸中的關切越深,“星落啊,要不然,過了元宵再走啊。”
頓了頓,時慕又道:“趁着這會兒,我讓雲起帶你見見族裡的其他親長輩們……”
徐星落低眸,掃了眼搭在自己手腕的手,抿了抿唇,她明白時慕話裡的意思。
時家人待她很好,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必須要回家。
完成攻略任務,回到真正屬于她的家。
徐星落做了許多遍的自我說服,這裡是遊戲世界,或許到她真的回家了,那時候,她才可以觸碰到屬于她的真實。
可……
眼下她所經曆的,遇到的人……也的的确确,在真實地愛着她……
因而在開口前,徐星落内心很沉重。
她原本可以連時慕都不告訴,但無故的消失,隻怕那四個家夥會多想。
她也知道,攔不住時慕透底。
不過,他們四人晚一點知道,便沒有機會阻攔她回徐家的綢緞莊處理家事了。
不論是百樂樓、時宅、劇院,還是裁縫鋪,又或者是學堂……
這些都會被刻在她的記憶裡。
這樣,就夠了吧?
徐星落出了門,時慕追了出來,手裡提着件厚大衣。
“既然你都想好了,我不是要來攔你,大病初愈,外頭冷,莫要再生病了。”
“時慕姐,謝謝你。”
徐星落緩緩轉身,裙裾輕揚,邁步出了時宅的大門,沒有再回頭。
站在原地的時慕望着重新合上的大門,久久不曾挪開目光。
“大小姐,可要通知家主?”
時慕擺了擺手。
不必。
星落她,不會回來了。
──
徐記綢緞莊後院。
“夫人,二小姐回來了。”
院中一名穿着舊時寬袖,下綴刺繡緞面長裙的貌美婦人聞言,纖柔的手堪堪放下手裡的剪子,不顧自個兒裹着小腳,費力地加快步子,直奔階上的女子跟前,柔聲輕斥:
“一大早不見,你這是又跑哪兒耍威風去了?臉這般紅?”
徐夫人擡手便要捏住眼前女子的臉。
後者心裡暗驚,連忙下意識躲開,手指顫抖地搭上腰帶,确認系了回去,這才出聲:“娘,我隻是心情不大好,出去走走。”
“該。”徐夫人搖了搖頭,又想起了先前的事,心下愈發惱火,幼時那般乖巧的欣冉,如今怎的性情大變,像是徹底變了個人……
“你說說你,那日在時家,沒收到邀請函,就該在家好好待着,一個沒看住,你還敢偷溜出去,鬧出了這麼大一個笑話……”徐夫人望了望天,忍不住要揪出帕子擦拭眼淚。
時家家主宣布家主夫人的那場宴會上,沒有受到邀請的“徐家二小姐”鬧事不成,反被當場抓包,并且被時家的護衛當晚趕了出來。
此事早已在江城傳遍了,害得那一陣子,徐家綢緞莊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徐夫人掖了掖手帕,帕子一角挂着濕意,她撫了撫心口,不由得顫聲長歎一聲:“如今,我實在對不住故去的老爺……”
本想趁着時家家主寵愛的那一位前任通房死去的空檔,讓自家二女兒趁虛而入,好讓時家家主按照卦象所預言的,重新履行迎娶“九姨太”的婚約。
哪知暗雀閣被端剿,敗露了真相,這卦象,竟是假的!
自家失散多年好不容易回來的二女兒,先前不僅被時家退婚,如今看來,再無可能再續。
徐家重新在江城聲名鵲起的美夢,徹徹底底的破碎了。
前些個剛得知這一切的時候,徐夫人隻覺得好不容易盼來的轉機轟然崩塌,一瞬間,内心便如同山崩地裂,巨大的壓力如洪水猛獸般傾軋而來,迫得她連續幾日來都歇不好。
“如今暗雀閣被毀,世道還是亂的,其餘的城動不動便傳來了戰亂消息,若是你長姐還活着,不知要在外頭受多少的苦……”
想到這裡,徐夫人忍不住從袖内拿出來了一對環扣玉佩,綴着的穗子迎風飄動,上頭本來應該還有兩枚小鈴铛,據她的二女兒所言,在逃跑時掉了。
環扣玉佩是當初欣冉出生時,徐老爺專門為兩姐妹重金打造的,可以一分為二,也可合成一枚圓環。
歎隻歎,如今徐夫人隻能睹物思人,“星落啊……你,你……”
眼見着徐夫人又是這般哀哀戚戚的模樣,細蕊瞧着心煩得很。
她索性打了個哈欠,揉了揉後腰,“娘,我先上樓歇息了。”
徐夫人肩背一僵,随即攥緊了玉佩,低垂着腦袋,蒼白的面容毫無血色,鼻尖是一陣近乎無聲的歎息。
要了熱水洗澡,細蕊一遍遍嫌棄地擦拭着身上的痕迹,暗暗把那個鄉巴佬罵了個遍,每回逼着她出去,不是要錢,就是要拉着她野合,如今暗雀閣倒了,失了時家的攀附的機會,她得找個機會,賴上别的公子哥才行。
畢竟,這徐家的生意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過慣了揮霍的好日子,細蕊自然不甘心又過回以前吃了上頓沒下頓還總挨打的日子。
加上門外那鄉巴佬一日不除,她這冒名頂替的“徐家二小姐”的身份,遲早會暴露無遺。
思及如此,細蕊不由得撫上小腹,話說回來,她的月信已有兩月沒來了。
生過兩個孩子早就不是黃花大閨女了,細蕊自然意識到這代表什麼,她的眼眸驟然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