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跨過門檻,轉身将院中那三人殷切擔憂的眼神關在了門外。
“落兒,你這……”
徐星落搖了搖頭,臉色煞白。
徐夫人心疼地捏着帕子替她擦着額上的冷汗。
“眼看着一切都要好起來了。你這身子……”徐夫人掩唇,忍不住低聲啜泣。
徐星落想起先前那個葛勉摔碎的毒素瓶子,她不禁擡手,掌心還殘存着被玻璃渣子刺下的疤痕。
她目光淡淡,勾了勾唇,拉住了徐夫人的手,氣若遊絲,“娘,扶我起來。”
如今複仇的任務徹底完成,而四人的怨氣值數值變低,眼看着快要趨于0,徐星落知道,她離開的日子近了。
那就好好道個别。
放下紙筆,徐星落被徐夫人扶着坐到了梳妝台前。
徐星落無聲地盯着時雲起送來的清晰無比的西洋鏡,滿意地看着今日的妝容。
原本失了血色的模樣蕩然無存。
見狀,徐夫人在徐星落身後哭得失了聲。
重新拉開門,徐夫人走了出去。
院中三人纏着步遲逼問徐星落的情況。
一聽見動靜,三人連忙上前将徐夫人圍住。
“落兒沒事兒,就是近來操勞新店的事務太過辛苦,需要好生休息。”
時雲起啟唇,“我接落落回去,時宅有私人醫生。”
“我也可以安排人……”易行連忙搶話。
風止正要出聲,卻被徐夫人一個眼神止住。
“步遲,落兒這些天,就麻煩你了。”徐夫人朝不遠處的青竹長衫的男子招招手,面上盡力保持平靜的微笑。
步遲會意,在三人羨慕又嫉恨的眼神裡,從容坦然地拉開了門進屋。
徐夫人盯着剩下三人,“你們幾個,替落兒去前頭招待客人吧。”
三人聞言,立馬拔腿調頭搶着奔赴會客廳。
徐星落靠在床邊,手裡抱着一個錦盒,見到步遲進來,連忙把盒子塞入枕下。
抱着步遲的胳膊,徐星落偏頭蹭了蹭,“我好困,陪我歇會兒。”
一覺醒來,竟是入夜了。
徐星落盯着一旁一動不動的步遲,“胳膊麻了嗎?”
“沒有。”步遲的聲音溫和,眼中如月皎潔。
徐星落忽而想起那一夜,步遲躺在床邊的美人榻上,窗外的月色傾倒在他身上,将他的側臉照得魄人心扉。
心念所緻,徐星落強撐着力氣,将他帶到了窗邊。
“時間真快,快到中秋了。”徐星落望着明亮的圓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步遲捏着她的手腕,感受着她的脈搏,喉結微動,隐忍的“嗯”了一聲。
“步遲……”
“嗯?”步遲側身轉過頭,俯視着她。
徐星落雙手搭在他的肩頭,踮腳,仰首,輕輕覆上他的唇。
──抱歉,這一次,我來不及嫁你了。
步遲微怔,顫抖着手,接住了她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夜風淡淡的,裹挾了殘餘的山茶花香。
唇上的綿密和情意糾纏不清,步遲斂眸,心裡卻是好一陣失魂痛徹。
他究竟還是,來得太遲了啊……
──
暗雀閣閣主徹底死了,實驗室被毀壞,北島人在多地的攻城計劃被毀,紛紛不敵,連夜撤退北上。
百姓們總算可以長舒一口氣。
“如今江城一天比一天好,我該走了。”徐星落戴着米色寬大帽檐,手裡拎着行李箱,一身淺紫長裙,踩着高跟,站在碼頭邊,冷靜地盯着來送行的四人,“我想去看看外頭的世界。”
事出突然,除了步遲外,三人眼神交流了一番。
──落落她在江城經曆了太多,出去散散心也挺好的。
──隻要姐姐開心,我願意支持她任何舉動。
──你們怎麼想的?就這麼把人放走了?唉,也罷,讓她走吧。又不是不回來了。
輪船在這時起了鳴笛聲,閘門收起,送行的人群漸漸散開。
“她不會回來了。”步遲站在人群裡,冷不丁出聲。
他想起昨夜的風,和徐星落在窗邊冷月下的吻。
那盈水的眼神裡,分明,是帶了别離的意味。
其餘三人臉色各異。
時雲起望着遠去的輪渡,海面上的袅袅濃煙,視線收回,淡淡道:“我情願相信她真的是去留學。”
“瞎說什麼呢,她會回來的。”易行晃了晃桃花扇,掩去淡茶色瞳仁的桃花眸裡的一抹慌張。
“我會在這裡等姐姐回來。”風止轉身,背影是難以粉飾的落寞。
──
數月後。
“這個月的信到了嗎?”易行興沖沖趕來,一把拎住郵差的後脖頸。
“不用再等了。”風止合上空蕩蕩的信箱,漠然轉身。
“徐夫人。”時雲起站在一旁,平靜地叫住了她。
徐夫人抱緊了懷裡的錦盒,忐忑地環顧四人審視的目光。
“現在,能告訴我們,她在哪兒了嗎?”步遲款款欠身,朝她拱手行禮。
桌上的每一份信封,代表徐星落寄回家的每個月的家書。
而這些,卻是在徐星落坐船出去的前一天寫的。
徐夫人垂下眼睑,不敢再看四人的表情。
但她知道,這四人,似乎早就料到了落兒不會再回來的真相。
──
“叮咚!”
【風止:“我愛你,但你是自由的。你隻管随你心意,追逐風遠去。而我會義無反顧地追随你。”】
【易行:“縱然我們身處在不同的時空,你離開我的世界,我們終其一生都無法相見。但我依然不會後悔與你相戀。”】
【步遲:“上天垂憫,讓我得以與你再次相見,你不記得從前無妨,我依舊愛你,在每個時刻。”】
【時雲起:“在愛你這件事上,我絕不後退。我願意給你想要的一切,包括,你想要的自由。”】
【檢測到關鍵人物的怨氣值降為0,時期三所有卡牌已經收集完畢。正在為您跳轉回系統默認空間。】
徐星落坐在空房間裡,看着系統傳送回來的全息投影畫面,忍不住擡手抹了抹眼角的濕濡。
他們清楚記得每一次與她的離别,坦然目送她離開。
而選擇遺忘的這段經曆的人,從來都隻有她自己。
──
江城又恢複了往日的蓬勃生機,古舊的街巷逐漸被一些新興産業更替,越發的“摩登”。
隻是昔日繁盛的百樂樓的一扇屏風後,空寂的光線下,那把座椅已然空無一人,昂貴的雕花桌案一角,僅留了一把桃花扇,染上了時代的塵埃。
一夜之間,百樂樓外,曾經張貼的一位風姓男演員的大幅海報也消失無蹤,很快就被新的演員海報所代替。
時宅清散了所有的下人,大門緊閉。江城百姓眼中那座曾經奢華得堪比皇宮的闊宅,就此雜草叢生,日漸荒蕪。
老街的裁縫鋪子和醫館不知何時被轉手了。
那個生得清冷俊朗,善于醫術的裁縫先生也不知蹤影。
收留孤兒的學堂也被關停,孩子們陸陸續續被人家收養,而後進了洋人開辦的正規化集體學校,同年,裡頭多了位叫做“徐巧兒”的女校長。
“叮叮咚──”
學校下課的鐘聲響起,樓下的廣場有不少的學生追着鴿子喂糧。
熱熱鬧鬧的嬉笑叫嚷聲透露着極為青春的氣息。
“徐校長。你在看什麼呢?”
“我忽然想起來兩位老朋友,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了。”她的視線所及之處,是一片種滿山茶花的院落。
“他們不在江城嗎?”
“嗯,興許,現在已經去了别的地方了。”
“看樣子,他們應該是感情很好的伴侶吧。”
“你為什麼這樣想?”巧兒扭頭,有些訝異。
“能種出這滿院子的山茶花的人,一定有很深的執念,若不是為伴侶所種,尋常人家則更喜歡種些尋常的薔薇,月季之類的……”
巧兒愣了下,聽這位剛升上來的秘書繼續解釋。
見狀,秘書笑道:“校長,你不知道嗎?這茶花的含意,很有意思的。”
“花語是?”巧兒沉吟了會兒,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你豈敢,輕視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