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胡鬧,”時慕頓了頓,擺袖,“你隻能是她的皇叔。”
“那又如何,自古以來,也是有這樣的先例……”
“啪!”
時雲起的側臉赫然多了道掌印,生得貴氣的丹鳳眸凝起,他不怒反笑,語氣陰測測的,“皇姐,你如今能替她擋下這門親事,可若是她來日相求,我定不會推辭。”
“你!”
時慕長公主登時被氣得喘不過氣來,指了指他的鼻子,甩袖,“也罷,隻要我在,絕不會容允此事發生。”
“那皇姐,對此事,可要上心些。”
──别被他鑽了空子,趁機要了那個,将自個兒送上門來的,怪惹人憐惜的小公主。
不待時慕再度開口,時雲起悠悠然拂袖,躬身送行。
次日天光大亮。
雲裳閣内傳來隐隐的水聲。
再度稱病推了朝事,小公主趴伏在水池邊,任由霜兒替她搓揉着帝師專門研制的舒痕膏。
霜兒眸光左右飄了飄,方湊近小公主耳畔小聲道:“聽聞昨夜裡,時王爺又把長公主氣出了府門。”
──想來她那名義上的皇叔又是因着選妃一事頭疼了,不過傳言他有隐疾,長公主竟還是逼着他選妃,實在有夠磨人的。
依靠在池邊閉目養神的小公主神情恹恹,雙頰泛着不曾消散的绯紅,整個人宛若被雨水浸透了的山茶花苞,由裡到外散發着一股耐人尋味的幽香。
霜兒忍不住自她肩頭往下瞥了瞥,該說不說,她家公主近來好似又豐腴了不少……
與先前及笄之時相比,這副被用心澆養過的身子更是長得越發曼妙,再配上這些年來帝師專門為之研制的内服外用的滋養藥方……
啧,也難怪那些入幕之賓平日裡再冷靜如斯,也極易在小公主這兒栽了跟頭,把持不住失了控。
隻是,可憐了她家公主,這一身的斑駁又不知要抹費多少的舒痕膏了。
“霜兒,有些渴了。”徐星落颔首,強睜開泛紅眼尾的雙眸,已然有些嘶啞。
霜兒心下一酸,趕忙起身去端帝師今早出門前事先命她備好的潤喉花茶。
也不知是昨夜哭喊哀饒得多了,還是被那人發狠抵進灼燙到的,如今嗓子異樣極為明顯,徐星落擡手,摁了摁自個兒的心口,把昨夜的步遲暗暗罵了好幾遍。
不過今日的早朝,那個叫李勉的家夥估計被帝師折磨得不甚好受,但是要徹底除掉他,還得等到國祀大典。
忽而又有了些倦意,徐星落擡手揉了揉眼,口幹舌燥之感越發明顯。
與此同時,她的腦海中再度浮現了昨夜之境。
“公主所賜的玉釀瓊漿,可口至極。”
引得人禁不住要一嘗再嘗……
指腹抹去嘴角的透明汁液,帝師一向清冷的眸子生了灼意。
──
徐星落打了個寒噤,在水池邊翻了個身,默默捂了捂發燙的雙頰。
“公主心中牽挂的甚多,可有臣一處安居之所?”
那人長發垂落,眉宇沾了些水珠,滑落至下颚,又滾淌在他結實的胸膛,全人宛若一隻常年水下蟄伏的男妖,片刻便要上岸将可憐的小公主拆穿入腹。
不,不成……
赤白的雙足并着腿腕,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徐星落猛地回過神來,這池子也無法直視了,不能久待,她得趕緊起來。
逃離這裡!
“帝師特意囑咐的藥浴,公主不再多泡一會兒?”霜兒心生納悶,但仍是遞上了一杯剛溫好的花茶。
披了件薄裳的徐星落低眸瞥了眼那花茶,這花瓣上等稀有的成色,分明是帝師院子裡栽種的那些……
帝師,怎的又是他?怎的到處都有他留下的痕迹?
不論是那垂曳的珠簾,夜色下清冷的窗柩……燃着燭火的寬敞的案台……
還有那盛着首飾的妝奁旁的銅鏡……
無數張碎裂的畫面在她面前如雪花一般,鋪天蓋地而來,幾乎将她湮滅。
霎時間頭暈目眩,徐星落堪堪撐着桌案邊的書櫃,才勉強站穩。
“呀──這,這桌上的畫……”霜兒忍不住驚訝納罕。
徐星落費力地掀了掀眼簾,這房内桌椅書櫃間,皆是被人大力撞開的痕迹。
尤其是案上那些待選驸馬的畫卷,如今一張張的……皆皺巴巴。
縱然事先讓畫師上了十級美顔的畫工,一個個王侯将相之子,在帝師昨夜那一番以公謀私的報複下,今在紙上已是面目全非。
昨夜燒紅的回憶再度湧上眼前。
“學生不夠勤勉,将帝師所教的忘了個幹淨,還望帝師……輕些罰才好……”小公主無力趴伏在案邊,一手的指尖緊緊摳挖着案沿,一手幾乎要握不住那支沾了朱砂的玉筆。
不多時,她不禁回眸,顫着聲便要求饒。
“學生,受不住了……”
帝師……
帝師……饒了學生罷……
硯台險些被她失手推至桌邊,搖搖欲墜的,此番動靜定會驚擾了外頭守夜的人。
不成,她定不能讓人瞧見她此刻受罰的模樣,不然如何在宮人面前立威?
“一遍怎能夠?”
低斥一聲,身後的帝師又恢複了往日的清冷嚴厲,提了提手中的戒尺,一寸寸遊蛇般劃過她的腰身,鄭重其事道:
“這樣貪飲,定要灌滿了才好。”
唯有如此,夜深人靜時,公主若喉間不适──便能随手接來解渴……
“不不……夠了……帝師……”她真的喝不下了,業已……盛不住了。
“當真?”
見情勢似有回轉的餘地,小公主勾指,吃力地扒拉着硯台,将它拖回原處,忙不疊地朝他點頭,濃密的眼睫忽閃,沾了些水霧。
脖頸紅透了的小公主抿了抿唇,眨巴眨巴着眼,試圖讓帝師看清自個兒眸間的真誠。
帝師斂眸,掩去暗色,尺尾輕輕挑起一抹輕薄的裙袂,嘴角旋即一哂:“隻是,公主這張小嘴貪吃得很,如此幾回,隻怕仍是不夠堵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