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多年了,你離開王室,為什麼還沒想通?”
“舍棄那條礙事的魚尾,你才能在人族裡好好生存下去……”
可是那位人魚族的王裔,最尊貴的人魚公主,親口誇贊他的魚尾好看。
跪在人族的王宮殿前冰冷堅硬的彩繪地磚上,易行别過頭,桃花眸倒映着哥特式皇家建築特有的斑斓玻璃窗戶,那絢麗得讓人暈眩的彩色,卻遠不及他心中記挂的那條人魚半分。
見他遲遲不答,時慕擰緊眉頭,恨鐵不成鋼:“你為什麼這麼固執?”
“如果母上召我回來,還是為了說這種事,我則不願再做王室的一員。”
易行沒有忘記,那條人魚,尊貴的王裔,還說過,要讓他帶着魚尾去見她……
她想要每天都看見他……哪怕隻是喜歡他的魚尾……
那也是他能見到她的最好的籌碼了……
如果沒了這條魚尾,他怎麼還有機會接近她……
時隔這般久未見,易行心裡對人魚王裔的思念不僅沒有消退,反倒越發加深了。
他很确定,喜歡她……
多可笑又荒謬的事情!
他這條不被兩族悅納的,有着卑賤出身的人魚,此時此刻,正在恬不知恥地肖想着——不屬于他的,那輪高懸于海域人魚族王室的月亮……
倘若,他從未見過那月亮就好了……
不,這樣一點也不好。
易行陡然一想。
随即暗暗為自己感到萬幸,多麼難得,他竟然在瀕死之餘,誤打誤撞地見過了此生對他而言,最美的景緻。
他所戀慕的,月亮。
無法觸及的,妄想。
因而,如果可以,他甯願從此沉浸在夢境之中,這樣,可以在珊瑚礁的縫隙裡,趁着人魚王裔成年大典出遊時,藏匿在魚群中,多看她一眼,隻一眼……
隻一眼,便再難以挪開了……易行暗暗斥責自己的沒出息,随即單手掩面,遮掩了桃花眸裡隐隐湧動的興奮和期待。
真是,太可惜了。
為什麼,他不能再大膽一點?
易行撫了撫心口,胸膛的皮膚上,那處劃痕早就愈合了。
他卻巴不得再次用海藻類生出的尖刺,強行把那劃痕加深;
這樣,留下的傷疤,會不斷地提醒他,那段極為晦暗的,不可為旁人道的回憶。
——高貴的人魚公主,曾經在那一晚,來過他身邊,俯下身段,一點一點的舔舐着他的傷口……
甚至,她還笑着替他驅散了彌漫在他周身的——那股沉寂的死亡氣息……
從月亮島的分别之後的每一日,易行迫切地想要留住有關她的一切。
再次見到她的心思,也緊跟着越發強烈。
想要徹底得到她的卑劣慾望,更是不分晝夜的,無休止地折磨着他。
可是,她親口叮囑過,不要再讓心口受傷了,易行這才在每個極度思念她的夜裡,強忍着不再制造新的劃痕。
眼看着心口的傷痕早就蕩然無存,以至于他徹底找不到任何證明她出現過的可靠憑據……
不,過往的這些,都不是他的夢……
他所思慕的公主,切切實實來過他的世界。
被時慕趕出皇室,易行沒有任何的失落,反而越發堅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在這人族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這樣,到了來日,他才有資格站在人魚王裔的面前,與她比肩。
若還能為她遮擋風霜,便是他的榮幸……
偶然間,易行得知他的小舅舅——人族裡老國王的幺子,竟被人魚王裔堂而皇之地邀請到了海域做客……
易行知曉,此時此刻的他,心裡深處的嫉妒便如同陰暗的海草,滋生出無限的分支,纏繞着他謹慎又克制的心髒,直到把它撕扯得粉碎。
重新拼接而成的心髒,透露着腐朽的陰暗氣息,扭曲又幽森的漩渦——以至于他那股最初的,熱烈的愛意漸漸被吞噬。
【必須得到她……】
【人魚的王裔,海域最為尊貴的人魚公主,必須屬于他……】
【隻能屬于他……】
當善意被偏執徹底揉碎,就會被怨念催化,産生新的化學反應,以至于從那本就狹小的心腔的器皿裡,放肆地迸發出極為貪婪的渴望。
直到……徹底浸染了他眸中的光澤。
隻要……隻要他伺機在接下來的成人禮上,動些手腳……
那麼,人魚公主,就會徹底的,屬于他……
人魚族長為了慶祝人魚公主成年,特意邀請海域各族貴客的午宴。
對于易行來說,這次,就是他最好的機會……
宴會上各族的賓客推杯換盞,一個個面紅耳赤。
“公主,我去找海醫要些解酒的藥品來……”
“米娜,要快點回來。”被米娜扶着暫離宴會,人魚王裔癱坐在珊瑚苑的秋千上,低垂着首,鼻息緩緩,困意十足。
醉了酒的人魚王裔,面色越發透着極為蠱惑人心的绯紅,比他在岸邊見過的枝頭盛放的紅茶花還要鮮妍绮麗。
隻一眼,便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易行很後悔,早知能見到如此美得驚心動魄的景緻,便早點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