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回憶像是一面鏡子被反轉到了背面,徐星落回過神來,“你找了我很久吧。”
說着,徐星落坐在了隔間的闆凳上,唇瓣緊抿着,和他對視。
風止笑而不答,他不會忘記那天在商場的步行街,徐星落拿着各種顔色的麻袋問他喜歡哪個的場景。
那一刻,他隻想快速确認她的身份。
一直跟着她到了實驗室,老族長的出現,風止終于可以确定,面前生得極美的女子,正是他心心念念,恨不得夜夜夢裡相見的人魚王裔。
他喜歡的姐姐……
“風止,等這次危機解除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姐姐呢?姐姐不和我一起回海域麼?”
風止貼了貼她的手背,精緻漂亮得像個小狐狸的臉上的笑意微滞。
徐星落望着飛船航程的顯示屏的亮點。
這艘飛船,離海塔越來越近了。
“風止。”徐星落的語氣微沉。
風止的狐狸眸裡閃過了一絲亮光,繼而恢複平靜,“我在的,姐姐。”
“你可以,好好守護人魚族民麼?”停頓了好久,徐星落的語氣有些猶疑。
“為了姐姐,隻要是姐姐想要的,我都願意去做。”風止卻沒有半分的猶豫,堅定的與她十指相扣。
他的掌心漸漸變得炙熱,徐星落下意識别過頭,眼睫飛快地抖了抖,抽開了與他交纏的手指,躲閃着起身,“我去看看飛船的主要操控室的情況……”
風止盯着她的背影,嗓音低啞,狐狸眸掠過一絲暗色,“姐姐。”
“什麼?”徐星落不敢回頭,生怕多看他一眼,自己便舍不得走了。
“注意安全。”見狀,風止抿唇微笑;
——姐姐,這一次,我沒有躲開,也不會再躲了;
——我會一直,一直記得你。
聽見他的叮囑,徐星落輕輕應了一聲,指尖克制不住地顫抖着,奮力地咬着牙關,這才勉強關上了隔間的門。
徐星落沒有料到,從主要操控室的椅子起身的人,居然是時雲起。
他靜默地站在窗艙邊,隔着窗面,貴氣的丹鳳眸映襯着一道一道空氣中飛速掠過的星塵。
“在看什麼?”徐星落有些詫異。
飛船平穩運行着,并沒有什麼異樣,外頭瞧着也沒有什麼亂石飛沙……
這個夜晚,一切都靜谧得不像話。
“在看一場星雲的初見。”時雲起悠悠然啟唇。
平靜得讓人心悸。
徐星落蹙緊眉心,呆站在原地。
說起來,她在這個時期六和時雲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那是她第一次壯着膽子冒出海面。
她一直聽說人族世界的星空很美。
可是她一直沒有機會出來看看。
在那一晚,徐星落記得,夜空的确美得很,可是,遠不及坐在沙灘上手持畫筆,對着畫闆陷入憂思的人族小王子。
他坐在沙灘前,俊美得渾身甚至每一根頭發絲的末端都在發光。
隻是,他那雙漂亮得不像話的眼眸裡,為什麼寫着憂傷?
他望着海面時,在想什麼?
心裡有太多的疑問,迫使徐星落不由自主甩開亮藍的魚尾,朝岸邊的他遊了過去。
手裡的畫筆提起又懸放在半空中。
繼而落回畫架的凹槽。
畫布裡的海水夜空寂寥幽深,霧霭一般的深藍濃郁得讓人感到悲傷。
正如畫架前的小王子,盯着沒有絲毫回應的海水,面色在月光的襯托下,越發顯得哀恸。
【你畫的海水好美……】
隻是夜空怎麼沒有一點星星?
幽暗得讓徐星落産生了懷疑。
她擡頭,仰望着璀璨的星空,密集的星點如同鑽石。
随着時間的流逝,球體的轉動,隔着數不清光年的星點們漸漸凝聚着,宛若一道懸挂在幽暗天幕的星河。
“啪嗒……”時雲起倏地起身。
是誰在說話?
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樣耳熟的人魚語了。
自從,年幼的時候,他的人魚母上逃離了人族的王宮,他身處在人族王室這些年,周圍的人族隻會恭恭敬敬稱他一聲“殿下”。
至于他的畫。
宮中的侍者也隻會鹦鹉學舌,按照之前畫師的評價複述一遍給他聽。
在那豪華的宮殿裡,他沒有好友。
更沒有願意和他說真話的人。
如果,如果他能像那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外甥易行一樣,脫離王宮,去折騰一些新奇的玩意兒,而不是學習管理王室的事務……
時雲起曾在心裡不止一次地想着,逃吧……
逃到海域。
或許,就能見到幼年時陪在自己身邊的母親……
今夜,他借着作畫的名義,好不容易說服了作為年長的公主,他的長姐時慕,這才有機會來到海邊。
然而,每次坐在海邊,聞着海水的腥味,他便不止一次地期望能遇到一條人魚,帶着他去海域的人魚王國。
可是,還沒等到心軟的人魚現身,他每次都是被王室的禁衛軍深夜趕到,架回了宮殿。
想要貪心地回頭多看一眼,都是極為奢侈的妄想。
時隔太久,他幼年時見到的母上的容顔如同摻和了水的顔料,随着空氣的揮發,越發的稀薄。
淡漠。
直到徹底消失在白色畫布上……
倘若,倘若真的到那一日,時雲起隻覺得,這世間已經沒有什麼更美的,更值得他眷戀的人或者事物了。
無趣,規訓,禮教,枯燥的争辯……
他的耳邊成日都是這些讓人厭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