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把圍巾全部纏到加茂伊吹頭上,禅院直哉不顧對方仿佛已經被裹成了包裝紮實的禮品盒,因為終于看不到那副怅然若失的可憐模樣,總算松了口氣。
他随手把一直悉心保管的袋子丢在地闆上,雙手背在身後,有些苦惱地踢了一腳地闆。
他該說點什麼嗎?
加茂伊吹的日子實在不好過,如果不是庶弟急病去世,恐怕現在也還在水深火熱的日常中掙紮。他無路可走,雖然的确設了個圈套,但既沒說謊,也絕不打算害人。
禅院直哉順了他的心意,反而讓他愧疚至極,明明是在過生日,心情卻像是被人在地上踩了幾腳一般亂七八糟。
最重要的是禅院直哉也并沒有多麼生氣——起初發覺自己的一舉一動或許都在對方的算計中時還有些被看破的羞惱,但加茂伊吹像是個滅火器,把他很快澆得連煙都冒不出來。
——啊!煩死了!
禅院直哉用力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轉身就朝來時的路走去。
剛走了兩步,他就又氣憤地回了原地,再朝加茂伊吹瞪去,對方已經順利解開了捆住腦袋的圍巾,此時正垂着視線重新系。
加茂伊吹的手指白皙纖細,沒有尋常同齡人手上的肉感,似乎也更加靈活,拉扯幾下便把一塊不出彩的圍巾變成了好看的配飾,動作自然又流暢。
他擡眸時,男孩早已經撇開視線,臉上滿是不忿。
他失笑:“你不原諒我也沒關系,隻是别再自己生悶氣了。”
“我沒生氣!”禅院直哉更惱怒了,他猛地擡頭,對上加茂伊吹的視線,剛凝聚起的氣勢又被紮破了洞,頃刻間洩得一幹二淨,連聲音都小了不少。
“……我沒生氣。”
禅院直哉感覺加茂伊吹的眼眶有些泛紅,疑心他是不是在圍巾蒙住臉時悄悄哭了。
可這也是個沒法直白說出口的問題,他忍不住左手摳右手,心裡糾結得要命。
加茂伊吹的目光從他身上輕飄飄地轉開,像是沒察覺到他的情緒,兩人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由主人一方打破了僵局。
“我帶你四處走走吧。”他詢問道,連邀請的目光都帶着種禮貌性的關懷,“如果你不想待在這裡的話,我就帶你去其他地方轉轉。”
禅院直哉聽出了他的話外音,問道:“我為什麼不想待在這裡?”
加茂伊吹微微笑着:“這是為我量身定做的籠子,隻有供人休息的用途,從前與現在都是如此。你難得來到京都,這裡不是好選擇。”
聽到這個說法,别說禅院直哉本身便覺得這個院子很無趣,就算他真的想留下來,恐怕也不好意思開口了。
他胡亂點了點頭,加茂伊吹嘴角的弧度便又深了一些,像是很高興他能答應離開。兩人達成一緻,禅院直哉率先跳到草地間的飛石上,再次先行出發。
加茂伊吹沒急着走,他打開房門,将一直守在門口的黑貓抱進了懷裡。
遲遲還沒聽見身後的腳步聲,禅院直哉馬上都已經走到月洞門外了,又裝作不經意地回頭去看加茂伊吹,結果一眼望見隻毛發油亮的貓咪,本就并非真心的矜持立刻消失得一幹二淨。
男孩飛快跑回加茂伊吹身邊,微微彎着腰注視黑貓金色的雙眸,莫名從其中看出了幾分與主人相同的溫柔。
“我真是瘋了……”禅院直哉自己咕哝了一句,躍躍欲試之下又忍不住去确認,“它不會咬人吧?”
加茂伊吹猶豫一瞬,沒有回答。
他隻是想帶黑貓一起光明正大地在院子裡轉轉,并不想像評價真正的寵物一般和别人議論自己尊敬的先生。
禅院直哉将片刻沉默當作默認,又喃喃道:“也是,它看着就很乖!”
或許有些孩子天生就是這樣别扭的性格——兩人并肩走着,按照私塾、藏書閣、訓練場的順序參觀絕不涉密的場所,禅院直哉從來沒将注意力放在那些不會動的物件上,而是一直圍着黑貓轉來轉去。
加茂伊吹怕黑貓反感這樣的接觸,在腦海中詢問它是否想回房間去。
黑貓懶洋洋地趴在他懷裡,背後的毛被禅院直哉撫摸得更加柔順,此時幾乎能反射陽光灑下的燦爛金色:[讓孩子摸摸而已,如果能幫上你的忙,那就随他去好了。]
雖說身體隻是系統存在的形式,但貓的習性與喜好還是會對系統産生一些影響,即使它不用進食飲水,在溫暖的環境下被人打理毛發也會下意識感到放松。
加茂伊吹觀察一會兒,還是決定讓禅院直哉替他多多讨好黑貓。
系統收獲了舒适的按摩,加茂伊吹收獲了角色的好感,禅院直哉則收獲了快樂——這是有利無弊的好事,機會難得,自然要珍惜每分每秒。
禅院直哉是真的快樂,他一邊嘴硬着嫌棄黑貓将他昂貴的和服蹭上了貓毛,一邊摟着黑貓不放,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各種按摩手法,雙手甚至沒離開過貓的後背。
賓客轉移到餐廳中時,禅院直哉不得不将黑貓放回院子,他故意表現出終于松了口氣的樣子,卻在加茂伊吹為他細細摘下衣服上的貓毛時一個勁兒朝屋裡瞟,仿佛這樣就能将貓裝在眼睛裡帶走一樣。
加茂伊吹專心摘毛,裝作什麼也沒看見。
餐廳裡,加茂拓真為禅院直哉加了把椅子,放在加茂伊吹身邊,兩人還是挨在一起坐,各吃各的飯,倒是沒有私下裡單獨相處時那麼多話,周身氣氛都寫着“不熟”二字。
加茂拓真對這情況相當不滿,他掃了加茂伊吹一眼,後者立刻心領神會,招手叫身後侍候的女傭為禅院直哉添茶倒水,間歇性地熱情一下,反而使禅院直哉食難下咽。
散場時,加茂伊吹慢慢走在人群最後方,禅院直哉遠遠确定了走在前列的兩位兄長的具體位置後,也放緩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