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啞黑的機器外層附着一圈綠色的、矮小的,像苔藓或者真菌一樣的物質。
老闆慢慢湊近,然後松了口氣。
陽光照射下來時,物質上方并沒有浮現孢子一樣的東西,反而凜冽地凸顯清晰邊緣,大概是鏽。
既不是苔藓,也不是真菌,而是一種墨綠色的金屬鏽迹。
也對。
植物都滅迹幾年了,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這裡。
她苦澀地想。
放下包,她在裡面翻翻找找,拿出一瓶紫色液體,隔着隔離手套在綠色鏽迹上澆了一圈。
這種除鏽劑很快就可以生效,生效的同時會散發怪味,她站遠了一步,看着紫煙慢悠悠飄上去,很快落下視線,定格在那處。
綠鏽慢慢融進液體裡,順着重力滴落。
擦幹後,立馬透露出原本掩蓋在啞光黑暗漆底下的亮銀色,在太陽底下閃閃發着光。
“在修了嗎?”程借景嚷嚷道。
根據瞿儀宗的行迹猜測,下次出城大概在今明兩天。
程借景被控夏安排探測出城口,沒有被帶來。
“在修了。”控夏面色如常,将監控數據同步給他。
程借景盯着畫面中自己那龐大精緻的機器體,不禁升起自豪之心。
這股自豪支撐着讓他開了口,然後被控夏打回去。
控夏十分冷漠:“收起你的管家人格。”
“怎麼樣?”她話音一轉,問起正事。
“沒有異常。”程借景站在邊緣,跟幾乎沖到面前的黑霧隔着一層看不見的屏障,隐隐約約。
确實沒有異常,出城這件事隻是滿城鬧得轟烈,聯盟沒有專門出政策針對這件事進行展開,普通人自然以為沒有落實。
至于誰家少了人這件事,經過上次遊行之後,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有可能死在那場災難裡,就更沒有可注意的。
更何況瞿儀宗将這件事安排在淩晨進行,擺明了不會留下痕迹。
意料之内的事,控夏沒有失望的情緒,她也不指望從這裡得到什麼訊息。
“你跟王閱先呆在那裡,不确定他們會什麼時候行動,但銀發被劫持這件事一定會讓他們警惕。”控夏撐着頭,“這次不需要再抓人回來。”
程借景乖乖應了一聲“好”。
切斷通訊,控夏擡頭看監控畫面,女人利落的身影圍繞着機器轉,手上工具不斷。
很快,她離開那一片區域,控夏看見那片區域明顯比其他區域更精緻一些。
雖然嘴上說着恨,但其實還算熱愛這份事業嗎。
控夏想起程先對這個女人的評價。
其實是在一次閑聊裡提到了。
“一個很純粹的人。”程先給了這樣的評價。
控夏有些驚訝。
程先這個人對不感興趣的東西都很淡,不論行為還是言語上。
她對其他人的評價也很淡,大緻都落在一般般這個詞附近。
比如說瞿儀宗此人。
控夏非常厭惡這類冠冕堂皇,滿嘴漂亮話卻隻為自己牟利的人,因此,她把瞿儀宗劃入了品行不端這個行列。
程先對他的評價卻是:“還好吧,一個普通人。”
由此可見,“純粹”這兩個字是多麼至高無上的評價。
控夏對她的評價百思不得其解,在過往無數次見到這個女人時,她都會一次又一次地對這個評價産生質疑——一直到剛剛為止。
她好像從女人的身上看見了這個評價的影子。
哔——
控夏思緒被通訊器響起的聲音拉回來。
是沈禮聿。
“怎麼了?”她接通。
“你現在在哪裡?”通訊器裡他喘着氣的聲音粗重,像剛經曆了一場劇烈運動。
“在地下。”控夏敏銳地察覺到對方平靜語氣下掩藏的焦急,站起來,從背後拉起一個吊籃似的運輸裝置,翻上去。
“我把位置同步給你。”沈禮聿說,“瞿儀宗找到我們的位置了。”
“哥哥,你沒事吧?”小秋埋在沈禮聿懷裡,聽見通話被切斷才開口。
她剛才看見有人用槍炸了房子,沈禮聿把她抱起來時被火燎了一身。
地上的腳印都是血。
“沒事。”沈禮聿擦掉臉上的汗,把長發紮起來。
還是太倉皇了。
雖然早就料到那裡會被發現,但進度未免太快。
來不及想這些,他探頭往外看,在不遠處看見了護衛軍的鞋。
還在附近!
把下水道的蓋蓋上,沈禮聿抱着小秋,又往旁邊移了一些。
“哥哥……”
沈禮聿捂住她的嘴,屏氣凝神聽頭頂時不時響起的腳步聲。
“把這個打開。”一個聲音說。
沈禮聿盯着井蓋,身體更往後面貼。
他剛才合上時挂了捏夾,應該能擋他們一會。
底下和身後都是臭水溝,沈禮聿屏住呼吸,如果被打開的話,那就隻有一個選擇了。
沈禮聿把小秋捂緊,做好跳下水溝的準備。
咔哒咔哒。
機器扳手扭轉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卻突然停住了。
但也隻停了一小會,很快,那個聲音又嘎達嘎哒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