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活下去,要報仇。晴天咀嚼着酸澀的漿果,這已經是他今天找到的味道最好的食物了。蟲子,蘑菇,樹皮,苔藓,他被困在雨林裡了。他是個現代人,之所以能滋潤的在這活地獄活着,是因為缺什麼厄流就能拿出來什麼。但是現在,全身上下隻剩下那件全地形雨衣了,脖子口還被劃開了。雨林的氣候威脅在這件前文明科技面前幾乎忽略不計。但是晴天不是厄流,他必須要吃飯。任何堅固城池的崩潰都是從内部開始的,饑餓,瘧疾,腹瀉慢慢将晴天逼向死亡的邊緣。但他活着,仍舊活着。哪怕渾身痛的走不動路,咬着牙也要走。哪怕上吐下瀉到肝膽俱損,也要繼續吃。活着,隻有這樣才能複仇。雪山沒能埋葬自己,敵人沒能殺死自己,野獸沒能吞噬自己,自己的一條賤命因為艾琳而變得頑強剛毅,自己漠視的世界因為艾琳而熠熠生輝。自己的生命和存在是有意義的,一定是這樣的,殺人如麻的厄玲,冷漠如冰的厄舞,蔑視一切的厄流。她們共同保護着自己,甚至逃跑時都沒有放棄自己,自己還有未竟的事業,首席會的那個眼鏡混蛋還活着,自己決不能就這樣結束。晴天又薅了一把漿果,酸澀的汁液刺激着他的味覺,他好想吐,可是不能,不吃就會被餓死,自己一定要活着,活下去。高高的天空上,南十字閃耀着光芒,為他指明方向。他盲目地朝着群星走去,在那裡會遇到一片海,渡過海便是南極洲,沿着海岸線走,就一定能遇到聚落或航船。不能向其他地方走,沒有任何捷徑,自己若是迷失方向,就會成為雨林裡的野鬼。星星,隻要看着星星,就這樣一直走下去······晴天拖着病體,走走停停,累了就靠樹休息一會兒,他不敢停下,停下就是死亡。困了靠着樹眯一會兒再繼續,慢慢的,晴天的耳朵裡多出來一道聲音,纖細而又微弱。與他的自言自語不同,聲音吐露的文字并不是來自于他自己的想法,就像是另一個人,就像是一直陪在身邊的艾琳一樣。他想凝神細聽,但卻又聽不見了。三天三夜,他又走了整整三天三夜,可是到處都是泥濘,他有走離多遠呢。即使再不情願,再倔強,再頑強,沒有客觀條件,人的意志又怎能改變現實呢,但晴天不去想這些,他不會承認的。他還要活着,他還想活着,他知道面對現實一旦自己低下了頭,就再也沒可能擡起來了。“想想那個眼鏡混蛋,你這個垃圾!”他大吼大叫,對着軟弱的自己發出咆哮,聲音嘶啞而滄桑,可是卻飽含怒火,不屈的怒火,仇恨的怒火,燃燒自己的怒火。“想想她的死狀!垃圾!你要在這裡跪下嗎?你要讓自己埋在這裡嘛?你要讓她不得安息嗎?”“可她隻是一個野丫頭,你們不過是萍水相逢,何必為此做到這一步,已經夠了。”他對着自己說道,神情完全變得像是另一個人,軟弱怯懦,畏首畏尾,害怕努力,害怕勞動,為了片刻安甯哪怕明天會斃命也毫不在意。就像過去的自己一樣,軟弱。“住口!”他厲聲咆哮,狀若瘋狗。“為什麼我沒死,為什麼那個混蛋沒死,垃圾,你要把錯歸給臨死前都在保護你的人嗎?你就這麼賤嗎?”這是晴天,這是那個吃蟲子,吃苔藓的晴天,這是那個不認命的晴天,這是那個被複仇之火驅動前進的晴天。“她殺人不眨眼。”“她是為了保護我們!”“她與你素昧平生。”“她救了我一次又一次。”“塔裡那個艾琳不是她,她已經死了,死在這裡了!”“殺她的兇手還活着!那個混蛋還活着!”“你無能為力!你走不出去!”“我會走出去!沒有人能攔住我!閉上你的狗嘴!”“她已經死了!首席會會像螞蟻一樣捏死你!”“那我也要在他們身上狠狠的咬一口!咀嚼他們的骨頭!”“你瘋了!你瘋了!”“我沒瘋!我從未如此清醒!我一定要活下去!!!”就這樣,他一路瘋言瘋語,朝着南十字走去,白天憑着記憶,夜晚憑着星光。仿佛他活着隻是為了走路而已。他很可悲,他就像這世界萬萬千千的普通人,被命運引導着平凡的未來。要工作,否則會餓死。要學習,否則會被抛棄。要奮鬥,否則會被比下去。每個人都是不凡的,因為每個人都不曾被命運打敗。自己可能會一次次在夜晚哀歎自己不幸的人生,但是在每一個早晨又一定會睜開眼睛向着夢中的世界邁步前進。晴天或許短命,或許奮鬥半生最後因為癌症潦草收場,但他是崇高的,他從未向無光的未來低頭,即使是命定之死,也一定要在世界的頂端崇高消散。即使注定消失,也一定要保持靈魂的尊嚴,堅韌不屈。“該死的!你這該死的!”猥瑣平庸的晴天大喊大叫,“你隻是蝼蟻沒人會在意你的死活,沒人會關注你的理想,你很早很早就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了!楓雨已經不在了!你明白嗎!你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她了!她已經離開你了!永遠!”“她還在!她還在我心中!她永遠都在!我還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隻有這樣我才能再有可能遇見她!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哪怕我親眼見到她的遺體!我也會堅定的告訴自己這隻是同名同姓同樣樣貌的人!她還沒有死去!她還在世界的某處等我!沒有人能否定她!沒有人能攔阻我!”“你隻是個廢物!在你身邊她不會幸福!”“我不在乎她會如何!即使她的美好未來沒有我的位置!我也會為自己心中的她而繼續掙紮!”突然他開始冷笑,止不住的放聲大笑。“你還不明白嗎?現實中的楓雨怎麼樣我根本不在乎,隻要理想中的她還在我心之一隅,就沒有什麼能碾碎我。哪怕是我自己也絕不可能!!!”繁茂的雨林之中,這個瘋子最終消滅了自己心中的歧義,那個軟弱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隻剩下一個拖着疲憊病體的少年,盲目地朝着南方走去。他從未覺得自己内心如此平靜,如此強大,如此堅韌。隻是朝南走着,一直走下去。那悉悉索索的聲音又在晴天耳畔響起,漸漸的清晰起來,那聲音晴天是如此熟悉,就好像,就好像······就好像離開的楓雨一樣,就好像心雪中的厄舞一樣,就好像他心中苦難的源泉一樣,清澈,淡然,恬靜,令人安心。這次他聽見了,不是幻覺,也不是自言自語,這就是她們的聲音,
“晴天······找到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