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陸祁年崩潰離去,甯王爺與甯王妃皆想他父母已逝,不會再回甯王府這個傷心之地。卻沒想到他隔了幾日後便回來了。
面容平靜,低聲下氣的認錯,說自己不該一時沖動,讓衆人擔心。
甯王夫妻倆雖對陸然沉做的事心有芥蒂,但陸祁年是無辜的,看他這副卑微的模樣,他們不禁心疼。
“好孩子,回來了就好,日後有伯父伯母給你撐腰呢,誰也不能欺負你。”甯王爺眼角帶淚,一把年紀的他此刻也想放聲痛哭。
仔細看去,他兩鬓已有白發。
陸然沉隻知王爵象征的榮耀,卻沒想過繼承王爺所要付出的代價。
他不善朝政,不喜交際,年輕時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總是和幾個志同道合的小友相約在不同的景,淺酌一杯,作詩一首,再互為點評。
好不惬意。
真是老了,他想,越發想念年輕時的日子,自他答應父親為保全家繼承老王爺的爵位,他何嘗不是被禁锢在王府?
陸然沉說他庸碌無為,是的,他就是這麼個人,不愛财富,不愛權利,他就想和以前一樣,思如泉湧便賦詩一首,與友人一道賞賞景色,閑來無事去湖邊垂釣,再串了魚一烤,多麼香!
他是甯王,就意味着要永遠留在王府,扮演一個先帝想要的“不太聰明”的王爺。
新帝登基後朝堂形勢不再像之前,新任帝王對他們幾個皇叔不再充滿忌憚,這幾年,他是認認真真想過放手的。
陸元昭長大了,日後難免不是一位比他更合适的王爺。
到那時,他帶着他的妻子,隐于山居,置一小院,留幾個仆人便好,人不用多,房子不用很大,東西不用多精貴,小院的東西合适,那就很好很好。
他為王府操勞的太久,久到快忘了他還不是甯王時的模樣。
如今的他呈現出一副滄桑之态。
若是那些詩友,定要嘲笑他的。
可這所有并不是他能決定的……
特别在陸元昭被“生病”的事發生後,甯王隻想一家安甯。
韶華易逝,雖有千般不舍,但隻要一家人健康幸福,他留在王府一輩子也無怨。
陸祁年點點頭,神情頹喪,留在父母棺椁前為其守靈。
另一方面,經此一事,蘇清鸢已成功獲得甯王與甯王妃的信任。
甯王府裡,她的地位真是水漲船高。
以往,她是流放的犯人,不過是一道聖旨“賜予”陸元昭的小妾。
處境尴尬,地位低微。
如今她不僅救了陸元昭的命,還設法破局阻止陸然沉的陰謀。
雖說此事說到底是甯王府的家事,被外人得知不太光彩,對外言陸然沉是因病暴斃,但王府裡那日參與并知曉這件事的人對蘇清鸢的好感提升很多。
當然,除了陸裕敏。
陸元昭假死那日,蘇清鸢看她情緒激動,略略猜出陸元昭在她心裡地位不低,倒是沒想到她挺聽他的話。
陸元昭說不準傷她,陸裕敏就真的不再針對她,隻是每次路過時總要狠狠“哼”一聲以表不滿。
小孩子氣,蘇清鸢啧啧道。
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蘇清鸢這次的反向選擇無異于成為她在王府地位攀升的又一助力。
她的身份現在是陸元昭的救命恩人,甯王府的恩人。
頂着這個頭銜,在甯王府混吃等死一輩子也無人會議論什麼。
“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蘇清鸢躺在黃花梨醉翁椅上,閉着眼翹着二郎腿,嘴裡還哼着《鴛鴦債》,秋蓮将冰鑒中的葡萄剝了皮,喂她嘴裡。
蘇清鸢一臉享受,還砸吧砸吧嘴。
陸元昭忍無可忍,嫌棄郁悶道:“蘇清鸢,宮裡嬷嬷就是這般教你的嗎?”
從未見過這般厚顔的女子,不知侍候體諒夫君便罷了,還一副……說不出的模樣,總之便是如同去秦樓楚館的男子般,不知羞。
蘇清鸢正沉浸在美好的小日子裡呢,沒聽清他的話,嘴裡嚼葡萄,正哼到“春去了秋去了佳偶再難得”,她停下眯眼看他,這時正是黃昏,窗子開着,外面的陽光透過窗子灑在她臉上,渡了一層金光,好看極了。
蘇清鸢這張臉,她從嶺南回來後就已看過,不說傾國傾城,也算是頗有顔色,清冷美人偏偏帶了一絲英氣,與京城女子不同,格外特殊。
陸元昭被她看着,臉色紅的像個番薯似的,蘇清鸢感到奇怪。
“你臉怎麼這麼紅?”
“沒,沒什麼。”陸元昭擦着臉,待将手放下,又微微轉過頭問道,“秋蓮她剝不好,本世子給你剝吧。”
“不會啊,世子你看,秋蓮剝的可好了,一點皮都不留的。”蘇清鸢指指秋蓮手上剛剝好的葡萄,果肉晶瑩剔透,讓人食欲大增,十分想咬上一口。
不知不覺讓陸元昭想起蘇清鸢成婚那日大紅喜袍加身,美麗動人。
似乎嗓子有些幹,又有點癢。
陸元昭搖搖頭,又擺擺手,往外走,走的時候不知發什麼呆,走路姿勢同手同腳,還把自己摔了。
秋蓮想上去扶,被陸元昭拒絕。
随後站起身,好似沒有發生過,挺直了腰闆淡定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