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月橋找過去的時候，她枕着露台扶攔睡着了，手機屏幕朝上，顯示正在通話中。

他将外套輕輕披在她身上，取下手機，壓低聲音回複電話那邊:“您好，窈音睡着了，有重要的事情我可以幫忙轉達。”

靜了片刻，聽筒裡響起一道男聲，“我等她回來，提醒她别忘記了。”

聯系人隻有一個簡單的英文字母，并沒有備注名字，薄月橋本能皺起眉，試探道:“送她回家後我會及時提醒。”

那人淡淡“嗯”了一聲，電話随即挂斷。

“你怎麼來了？”周窈音混混沌沌睜開眼睛，撐着扶杆想站直，身體卻像軟掉的面條使不上勁。

薄月橋熄滅手機，過去把人扶起來，邊說:“快十一點了，我送你回去。”

周窈音頭很暈，思維也集中不起來，隻看見他的嘴一張一合，但無法理解他說的是什麼，被抱上車後又昏沉沉睡了過去。

車裡很安靜，她的氣息時沉時急，大約睡得很不安穩。等紅綠燈的間隙，薄月橋側過身，将滑落的外套往上提了些。

“月……”薄月橋的袖口被她猛地攥住，女孩緊閉的睫毛一抖一抖，很突然地，一滴眼淚落在他的手上。

皮膚傳來熟悉的刺痛感，他恍惚間想起來她曾經說過不想畢業，她舍不得學校，舍不得孟馨，也舍不得他。兩人繞着華大走了一圈又一圈，他努力安慰她，讓她知道結果不重要，過程開心快樂就足夠了。

直到回到宿舍，薄月橋才看見衣服上被淚水洇濕的一大片痕迹，他猶豫了，等21天後飛機落地海城，才提出分手。

轎車重新啟動，到達蘭庭時她睡得正熟，薄月橋沒有叫醒她，下車點了支煙。

他知道她畢業後也來了海城，偶爾能從朋友圈或者其他人嘴裡得知她的消息:她找到了新工作，在郊外和大學室友合租，半年左右那個室友搬走，剩下她一個人。

午夜夢回，他控制不住地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她太天真又太過依賴别人，這座超一線城市并不是理想中的烏托邦。

直到某天，她的朋友圈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他才明白自己已經被删除，他們徹底從彼此的生活裡消失了。

往事如同走馬燈，薄月橋吐出一圈煙，霧後的面容晦暗不明。

周窈音忽然從夢中驚醒，睜眼看見車頂時懵了一瞬，她明明拒絕了斯祁來接啊……

她撐着坐起來，看見身上的西服外套，這明白過來是在誰的車上。

周窈音推開車門，跌跌撞撞下去，沒走出兩步被過來的男人攙住。

“放開我。”

薄月橋清楚她的倔脾氣，拽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回來，“周窈音，我們找個時間談一談。”

睡了一覺後周窈音酒醒了些，因為那個夢情緒不太穩定，抽出手腕反問:“你想談什麼？”

天空飄下幾點毛毛雨，帶着凄冷的熱忱，滴在遠處的梧桐樹葉上。

“窈音，我……”薄月橋的喉頭滾了滾，他們很久沒有這樣對視過了，觸及她紅腫的眼睛，許多話像吞刀子一樣咽了回去。

“對不起。”

又是這三個字。

周窈音高高築起的心理防線再次被這句話擊潰，眼淚瞬間湧了出來，“你覺得對不起的是什麼？！”

她的眼裡盛滿了淚水，連着聲音都在打顫，“你沒有資格站在我面前，更沒有資格和我說對不起……”

薄月橋的心髒仿佛被死死攥住，緊接着被用力捏得粉碎，而他連撿起來的勇氣都沒有。

他走過去抱她，想像過去那樣在脆弱的時候為她提供依靠，“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對不起周窈音……”

周窈音躲後退半步，淚水漣漣盯着他的眼睛:“我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

她頭也不回地走進雨霧裡。

混濁的天空下，聳立的樓棟好似久病之人的脊骨，蒼涼而悲怆，周窈音越走越快，餘光看見便利店還開着，快步過去買了瓶酒。

往事像翹了邊的傷疤，總引得人心癢去觸碰，意外揭開後，露出裡面血淋淋的模樣。她蹲在店門口，邊喝邊望着天邊的雨出神，酒精讓大腦短暫空白，從而忘卻其他心煩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