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忽然有些心慌,跑到樓下周南班級去找她,卻沒找見人。
“你不知道嗎?”她的同學有些驚訝,指着大門口救護車剛開走的方向,“她晚上不知道吃了誰送的飯,結果四季豆沒炒熟,食物中毒剛擡走。”
同學靠着欄杆,還在感慨:“那盒飯也是逆天,不知道的哪個沒心眼送來的。”
“……”
秦風躲到消防通道裡,抑郁了好一陣。
學妹實在是人美心善,秦風抱着郁金香,小心翼翼去探病時她還笑得很開心,一點也沒怪他,讓他坐下來,還叫他不要擔心。
“但是我有事情要跟你說。”學妹穿着身白裙,臉也是素白的,坐在鋪着白被子的病床上,好像蒼白的要融合在一起,歪頭時眼睛卻是亮亮的。
她将垂下的長發捋到耳後,唇角微小地翹起,打了個破天際的直球,“你喜歡我吧?”
“!”秦風驚的渾身一震,差點從凳子上跌下來,臉瞬間漲得通紅,“我、我、我……”
周南伸出手,食指輕輕戳着他心髒的位置,“你這裡跳的好快——小唐都跟我說啦,而且你的情緒也一點都藏不住哦。”
……秦風一時間都不知道說唐仁什麼好,一句話也嗫嚅不出來,隻能胡亂點着頭承認了。
周南笑起來,眉眼彎彎,唇角揚起狡黠的弧度,她此刻看起來像隻得逞的小狐狸,“那我也有秘密跟你坦白。”
“嗯……我報這所學校是因為一個從小喜歡的人,”周南嘴邊的梨渦深得能裝下一汪春水,“特别巧,那個人也叫秦風,還跟你一樣在高二(9)班。”
她的語氣忽然變得很幽怨,“你不記得啦,小學一二年級時我們還坐過同桌呢,三年級我生病留了一年,後來跟着我爸去南京了。”
她朝秦風做了個鬼臉,捏着兩頰的軟肉扮作嬰兒肥,咳了兩聲夾起嗓子,“小風哥哥,你就再給我畫隻恐龍吧——”
“三年級轉學前夜,我往你課桌裡塞了盒動物餅幹。”周南的指尖在雪白床單上畫着圈圈,扁着嘴,兩頰鼓起,氣的像隻倉鼠,“第二天看見你抱着鐵皮盒在操場轉圈,還以為被嫌棄了。”
她忽然伸手戳他心口,眉眼彎彎,“後來才聽說你找失主找了三天?”
秦風盯着床頭櫃上郁金香顫抖的花瓣,記憶突然被撬開一道縫隙。
那年春天教室後牆的爬山虎剛抽出新芽,鐵皮盒蓋上貼着的蠟筆小新貼紙被曬得卷邊,他在升旗儀式結束後的課間挨個教室問詢,最後教導主任舉着喇叭在廣播站念招領啟事——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登上校園廣播。
“那盒餅幹......”秦風幹咽了口空氣,突然發現周南眉間有道極淺的疤痕,記憶回退,此刻學妹終于和記憶裡紮着羊角辮,圓眼睛的小姑娘重疊,“是芒果味的?”
周南眼睛倏地亮起來:“你記得!”
她拽着被角的手指關節緊到泛白,忽然又洩氣似的松開,“可你當時說最讨厭吃甜食。”
秦風無意識地摩挲着校服的拉鍊頭,終于想起那年他把鐵盒藏在書包夾層帶回家,每天掰一小塊就着白開水慢慢抿。最後那塊熊貓形狀的餅幹在梅雨季發了黴,被他用紙巾包着埋在樓下的梧桐樹下,埋着個說不出口的秘密。
他撓撓頭,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芒、芒果過敏。”
周南突然向後笑倒在枕頭裡,輸液管随着她顫抖的肩膀一搖一晃,秦風慌忙去扶她紮着針的手,卻被反手握住指尖。
少女掌心的溫度透過創可貼傳來,像仲夏夜碰翻的橘子汽水,甜澀的泡沫咕嘟咕嘟漫過指縫。
“秦風同學,”她捂着臉,笑聲仍悶悶的透出來,“我發現你真是死闆的有些可愛。”
外面下了很久的雨終于停下,帶着潮意的晚風掀起窗簾,周南床頭監護儀的心跳曲線海浪般的上下起伏,秦風盯着周南發頂上随動作搖晃的四葉草發夾,忽然就明曉了什麼是幸福的内涵。
原來早春的雨在某個時刻就滲進了土壤,隻是等破土而出的嫩芽需要穿越整個寒冬。
此刻窗外晚霞正燒得熾烈,它正穿過六年光陰,像極了那年埋着發黴餅幹的梧桐樹下,偷偷許願時看見的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