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晚伽愣了愣,旋即失笑。轉了個身,反手掐住應南楓的脖子。
“我叫你離他遠點,你看我那是什麼表情?”他單膝跪下,把應南楓推到藥櫃上。藥櫃砰地一聲響,上面藥瓶搖搖欲墜,掉下幾個,蕭晚伽頭都沒擡,随意伸出手就接了。等把那些磕得人心裡亂的瓷瓶丢地上,他就撐着腦袋,好整似暇地看着應南楓。
“作為你的師尊,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這是命令,不是建議。”蕭晚伽說,“當然,作為山門掌門人來說,我也有必要提醒整個山門,日後别再招不聽話的小弟子了。”
“我天生臉臭。”
蕭晚伽隻是簡單威脅下,應南楓并沒有感受到脖子上傳來很大的痛感——也或許是他身上其他地方的痛覺太深,已經麻痹了他脖子上這點微不足道的力道。
蕭晚伽聽到這句,驟然回神,看到應南楓脖子還被布條包紮着,裡面滲出了點血,手跟摸了燙手山芋般燙的縮了回來,背在身後。
他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壓出觸目驚心的痕迹。
“啊,對不住。”蕭晚伽又變成了那個藏經閣的蕭晚伽,溫柔得不像話。他皺着眉,好像在回憶方才發生的一切,為自己辯解道,“師尊有點精神分裂,控制不住脾氣,徒兒體諒點呀。”
“嗯。”應南楓也懶得看蕭晚伽發神經了,他秉持自己“天生臉臭”的性格,低下頭來把藥瓶子一股子收拾了,連同方才櫃子上倒下來的瓶子,站起來一個個擺好。然後繞過蕭晚伽和衆多藥架子,開門,合上。
藥房至此隻餘蕭晚伽一人。
熏香持續彌漫整間藥房,落日餘晖擠過窗棂闖進來,落到地上和架子上,歪歪扭扭,一點都不勻稱。
蕭晚伽目送着應南楓離去的背影,那些傷口呈現在他眼前。他再了解不過,這人肯定是剛從戒律所出來。
“他有病吧。”
應南楓獨自走在草坪裡,踢開眼前的小石子,兀自喃喃。
剛才他隻來得及給腳上藥,腰上的還沒上就被蕭晚伽截胡了,脖子本就有傷口,說不定又多落下一道……
界域規定不能做違背身份的事情,一經發現絕不姑息。要不然他高低得給蕭晚伽神不知鬼不覺地下幾道符咒。
剛想完,他就給自己下了個符咒。
符咒化作手鍊,自動串在手腕上。
不能給蕭晚伽下,給自己下總管不了了。應南楓想。
這符咒有個效用,就是能提示距離。這樣下回那師尊離他百步之遠,符咒就會亮,他就提前走開,眼不見心不煩。
不遠處是弟子膳堂,如今太陽下山,該是用膳的時候了。
弟子們忙忙碌碌,進進出出,手中端着一盤盤熱騰騰的飯菜。
雖是辟谷,卻不失煙火氣。
應南楓本沒多大饑餓的感覺,但見此一幕。他的肚子卻不争氣地叫了一下。
望着屋頂升起的袅袅香煙,應南楓不由自主地想。
——太松弛了。
這裡存在那麼多玩家,剩下的弟子又都是NPC。各個人心中有鬼,怎麼還能相處得如此融洽。
那些玩家在這種環境相處久了,真的不會被同化嗎?
“師祖師祖,您怎麼也來啦!”從膳堂裡出來的弟子正被碗燙的手抓耳朵呢,擡眼一見便是上蘭長老,欣喜道,“我去叫師兄多備一副碗筷。”說着就要往回走。
上蘭長老還是那副和藹的模樣,緩緩擡手召回弟子:“不用啦,師祖都辟谷了。再說你們那麼多弟子,我一個頭發花白的人□□們中間,你們還有心情吃啊。”
弟子愣了愣,垂眸輕輕笑道:“沒事的,師祖。咱們山門裡,也沒多少人了。熱鬧點嘛,聚在一塊,大家暖一暖。”很快,他又撐不下去了,眼淚毫無預兆地滴下來:“明明是炎炎夏日,怎地寒風入骨,吹得我的血都好像凍着了。”
上蘭長老默然不語,良久,隻是重重拍拍弟子的肩,揉一揉,把人揉正氣。
等弟子故作頑強地一笑,轉入膳堂時,上蘭長老怔怔看着弟子遠去背影,周圍的時間流速仿佛變快,如白駒過隙。
他還是沒留下來,而是拖着沉重的腳步,佝偻着腰,一步一步地,離膳堂越來越遠。
天逐漸暗下來,屋檐挂上了燈籠。
應南楓和路過打招呼的弟子點頭回應,衣袖下的手指劃過一張符咒。地上頃刻出現一條淡黃的線。
他先前給上蘭長老打下過一道追蹤符,之後一直擱置。如今上蘭長老自己出來了,也省的他再費力氣去引人出來。
追蹤符顯出的淡黃色線隻有他能看得到,他走到一半,手腕又一亮。
應南楓:……
在“被師尊發現抓住但能知道上蘭長老去哪”和“老死不相往來立即打道回府”的選擇中,應南楓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就繼續往前走。
去他的眼不見為淨,任務才是最重要的。
地上的線越來越暗,這是快挨着上蘭長老的特征。應南楓左右看看,攀到屋頂上向下看。
太陽徹底降下山頭,天空一片寂寥。
上蘭長老上前幾步,敲了敲應南楓身下屋子的門,随後進去。
屋子被施了咒法,裡面的聲音傳不出來。應南楓沒仔細研究過這邊的陣法是怎樣的,不好貿然破壞。隻好趁着風刮過,攜取一片綠葉,施上竊聽的咒法,讓那葉子卷進屋子的窗縫。
“哼,不孝孽徒。”上蘭長老罵的難聽,語氣卻是寵溺的。他說道,“走都走了,是誰當初撒氣說此生與山門再無瓜葛的,不還是回來了。”
蕭晚伽也哼了一聲,人像是靠在椅子上,聲音也慵慵散散的:“這世界早亂套了不是麼,我去哪不是去。”
上蘭長老身形明顯僵了一下,良久,歎道:“出去一趟,徒兒變化了很多。以往說話,不會這樣的。”
“今日心情不佳,沒什麼功夫陪你迂回。”蕭晚伽道,“見諒。”
上蘭長老:……
“那些陣法是你破壞的吧。”上蘭長老突然發火,不顧喉嚨嘶癢難忍,“你破壞的時候,可曾想過那些娃娃大的孩子們?!這次大火,全山門遭殃,你一個人逍遙自在,我被困大殿無從知曉。你自己有病,憑什麼拉着整個山門給你陪葬!”
蕭晚伽支起二郎腿,凜然一眼掃向上蘭長老:“有病的不是你麼?”
“是你,是你!”上蘭長老彎着腰,兩手撐着桌子,哪還有一點長者風範。他眼中充血,“我師門蘊育百年,何等風光無限?全都敗在你這個不孝孽徒上!你勾結外派,你欺師滅祖,你的胡鬧,害得所有人都在為你平賬!”
蕭晚伽坐在原處,面色不改地喝茶。和破口大罵的上蘭長老截然不同,兩人都說對方有病,這會卻也辨不出誰真誰假了。
上蘭長老在那絮絮叨叨,他充耳不聞,喝完茶就起身了。
“這殘局你怎麼收!”上蘭長老氣得拍桌道,“你的大徒弟已經死了,我新安排的弟子你也不準。一個掌門什麼事都不管,還不讓我這個師父替你管。我就問你,你怎麼整頓山門?”
蕭晚伽都打算走了,一聽上蘭長老這麼說,立即回頭,冰冷的眼神中沒有一點溫度。
上蘭長老一肚子話卡在喉間。
“說到這個我就好奇,你怎麼會找上他來代任大弟子?”蕭晚伽的語氣在這一瞬間變得極為可怖,他背着手,白衣袍發出窸窣聲,他一步一步向上蘭長老逼去,微微蹙眉,“一個新弟子,就由得你這麼信任?還是說……”
上蘭長老吞咽一口口水。
蕭晚伽補完後半句話:“這令牌,交給誰都無所謂。”
“你……!”
“你瞧他面相,是不是覺得他是個很乖的人啊,任你擺布?”蕭晚伽問道。
上蘭長老沉沉地回望蕭晚伽,并不答話。
蕭晚伽就笑了,走到窗邊,拈起那一片突兀的葉子,帶着點意味不明的笑意:“指不定他現下,就躲在某處,聽你我說話呢。”
說罷,葉子在他手中碎成齑粉。
屋頂上的應南楓耳朵傳來輕微刺痛——咒法被強行中斷的反噬。他登時一驚,顧不得繼續偷聽,踩上劍就走了。
屋頂驟然從内向外插出一把劍,隻差那麼一瞬,這劍就能直直捅進應南楓體内。
“失算了?”蕭晚伽擡頭一看,搖頭,“算了。”
應南楓腦中響起系統的聲音。
【恭喜玩家觸發特殊節點,解鎖隐藏任務:補齊界域劇情完整度】
【溫馨提示,當前劇情完整度為:20%。請玩家再接再厲】
【警告,請玩家保持微笑】
【神者将對你進行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