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一定要他在我才能殺了房乖?”應南楓沒露餡,争取從王夫人嘴裡套到更多線索。
不料王夫人搖了搖頭,臉上是怯縮的神情,嘴卻八卦似的将話一股腦倒出來。
“上一回,他可一直跟在你身邊。你們倆一起來找我,讓我去把府裡的棺材全搬到一塊。那個人身上有股神秘的氣息,我不得不照做。之後你們發生了什麼我就不知情了,反正我就是看到你成了……房乖一直賴在你體内,驅逐不走。那個人本來快要救活你了,你卻莫名奇妙地自戕。房乖趕在最後,拼了個魚死網破從你體内逃出來了。”
應南楓能不能殺鬼不一定,但“他”一定可以。
“他長什麼樣?”應南楓問道。
看樣子,他之前應該是還有個比較信任的人。可他為何要自戕,是中途發現了什麼嗎?
王夫人說那個人通過了界域,指不定那個人還活着。如果能找到他的話……
王夫人卻在此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應南楓不信。
王夫人連他都認識,也對以前的事熟悉。沒道理跟在他邊上的人不認識。
王夫人見應南楓一臉狐疑的模樣,吓得拍手跺腳:“嗨呀,我騙你幹嘛!說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跟你說的這些都是我在修養的時候啥琢磨出來的。我家親戚那麼多,誰分得清啊。他殺人——哦不,殺鬼的樣子可恐怖了,我都隻敢扒在窗戶上偷偷看。”
或許是那個人把她最恨的棺材女殺了,王夫人說到那個人時,竟抗住了内心的恐懼,朝應南楓進了一步:“他來了嗎?”
“來了。”應南楓随口答道。王夫人都不知道“他”來沒來,他一個空白腦子更不可能知道。但這和王夫人沒關系。
“那快……快殺了那個災星啊!”王夫人激動道,她低頭看起那枚毽子,哭訴道,“我的苦命孩子,他本該有一個美好的未來。為了他,我面子不要,自尊不要,我把我的一切都放棄了。可天不遂人願,這個災星就非要害了我的兒!”
應南楓一聽便知王夫人說的是過繼之事。他面上不語,心中卻道:說得好聽。
為了孩子。
父母厚着臉皮巴結名望高的親戚,孩子已經過繼了,卻又賴在哥嫂家貪圖享樂。他們過繼時,有關心孩子的想法嗎?
王夫人不關心他的孩子究竟想不想來;不在乎府宅的小主人其實是房乖;也不看周圍人是怎樣看待他們。
她的眼裡充滿了欲望,那欲望是單對着自己的。
所有人都說房乖是災星。
應南楓想着,親戚尚且至此,那房乖的親人又是如何看待房乖的?
孩兒乖,孩兒乖,孩兒進到夢裡來。
孩兒怪,孩兒怪,孩兒不像娘的兒。
孩兒哭,孩兒鬧,孩兒從肚裡睜開了眼。
孩兒笑,孩兒跑,孩兒永遠是娘的兒。
房乖很喜歡這首童謠。
王夫人也一直唱着這童謠。
這首童謠,在她們心裡又代表了什麼。
應南楓答應會幫王夫人把棺材女殺死後,轉身出了門。
他把那枚毽子留給了王夫人,把畫本帶在身上。
王夫人忽然道:“這毽子,是我給我孩兒做的。我,我出不去這扇門。公子,你可否再應我一件事,别讓那災星……傷害已經死去的人。”
“這個我做不了主。”應南楓回道,他擡頭望去,一輪明月依舊挂在天空,像一顆巨大的眼珠。無神卻令人心慌。他答道,“這個世界是她的,她要害誰,她自己說了算。”
“那可是我的孩子!”
“你們不是早就死了麼。”應南楓掃過王夫人骨瘦如柴的手,那雙手慘白得很,薄薄一層皮死死扒在骨頭上,沒有一點水分。指間的繭被光滑的珠寶滑幹淨了,但裡面的骨頭經由長年累月的辛苦勞作,早就變形。即便後來不再勞作,歲月的痕迹始終抹不掉。
應南楓不得不提醒王夫人一句:“你們是她的玩具。”
啪嗒。
毽子失重,掉到地上。
一如王夫人的心境。
王夫人也癱倒在地。半響,她伸出難看的手,輕輕撫過毽子上的羽毛。
“孩兒……哭,孩兒鬧,孩兒,從肚裡……睜開了眼。”夫人又在唱那首她唱了不知多少遍的歌謠,溫柔又空靈的嗓音和那雙入目難堪的手簡直是天差地别。夫人一下一下地碰羽毛,輕輕地,又擠出了泣音,“孩兒笑,孩兒,跑……孩兒,永遠是娘……嗚的兒……”
應南楓合上了王夫人的門。
光影勾勒出他的下颌線,他微微低着頭,嘴巴抿成一條線。
如果湊近些看,會發現他的睫毛有些顫。
他的心并不比屋子裡的王夫人平靜多少,恰恰相反,他體内的氣血劇烈翻湧,卷過心肺,又一路往上,不斷刺激着他的腦子。
應南楓覺得很難受。
崔就淵知道嗎?
這個一來便看到他結局的人,知道他當時身邊跟着一個人嗎?
知道的話,為何不全說出來呢?讓他自己一步步地探,有意思嗎?
這可是他的記憶,明明他才是最該有知情權的人!崔就淵隻是一個外人,霸着有關于他的記憶有什麼用?
他們做了交易的……
明明說好記憶共享的選擇權在他,可直到現在,他對自己的了解還不如崔就淵。
崔就淵是個不可信的人。
崔就淵在變着法地騙他。
他落入了這個陷阱。
崔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