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可思議吧。”周辰靠在江溪的桌旁，炫耀道：“木頭學習就跟玩一樣。”

前幾年，他不止一次渴望過和林木換換腦子，也不止一次想過要是林木是王女士的孩子，她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失望，他們的家也不會變得如此破碎。

林溪發病的時候，看着陷入自責的林木，雖然心疼，可他非常清楚，在内心深處的某個角落，他在慶幸，慶幸這個可怕的天才就要夭折了。

意識到自己的卑鄙後，有段時間裡，周辰完全不敢見林木，即便是被宋白揪着領子甩到林木面前，他擡不起頭，也不敢擡頭。

太無恥了！明明好友深陷困境，可他卻光想着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期盼起好友就此一蹶不振，隻為他無法維持的短暫舒适。

他明明早就明白，自己永遠無法改變王女士，即使成為年級第一，王女士希望他成才的心，也不會得到滿足。

幸好，那段時間，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林溪身上，沒人發現他曾産生過多麼可怕的想法，沒人發現他的惡念，也沒人發現他的懦弱。

那之後，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學習上，每天睜眼閉眼都是做題，寫到手指泛酸、寫到惡心泛嘔，寫到手臂上畫滿層層疊疊的刀痕。

直至考進年級前十，他才終于有勇氣，重新靠近林木。

可那時候，林木已經變成王女士口中的壞學生。

他一面接受王女士的自我誇贊，一面聽着她嘲諷林木自甘堕落。

真是可笑。

當周辰終于有資格跟在天才身後時，天才已經跌進泥裡，成為不該來往的差生。

那天，他縮在漆黑的房間裡，撕掉終于令王女士滿意的成績單，扣掉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結痂，細緻的塗抹上修複藥膏，然後對着鏡子，一次次勾起嘴角，練習微笑。

他不會離開林木。

所以，要做一個好孩子，一個優秀的孩子，一個令人滿意的、别人家的孩子，一個讓王女士臉上有光的孩子。

隻要他一直努力，就不會被所謂的壞孩子帶壞。

“他可真厲害！”

周辰看着江溪亮晶晶的、清澈見底的眼睛，眼裡泛酸，他吸吸鼻子，喃喃自語：“你果然很厲害。”

“什麼？”江溪歪頭。

周辰輕笑：“加油！别輸給林木。”

江溪挺胸，鬥志昂揚，笑得自信：“當然！我可是學神！”

周辰哈哈一笑，伸手給江溪一個大大的擁抱。

江溪迷茫又意外的摟住周辰，他還是第一次和周辰這麼親近。

周辰揉揉眼睛，語氣輕快：“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江溪無語：“行動上呢？”

周辰松開學神，挑挑眉，笑得無辜：“學習我可幫不了你。”

江溪沒好氣的哼哼。

“呃......”周辰見狀摸摸下巴，遲疑着開口：“赢了請你喝奶茶？”

江溪認真思索一番，點頭：“成交！”

說罷，江學神便低頭開始學習。

周辰：“......”還是不要問輸了怎麼辦好了。

坐在一旁看書的林木：......我一直在诶，别忽視我好麼。

不過。

林木看向笑眯眯的周辰，松了口氣。

還好，他不介意。

周辰成為好學生的第一個家長會，是林木幾人再會後第一次見到王女士。

那天，王女士一身黑色連衣裙，臉上畫着精緻的妝容，優雅又沉穩的坐在那裡，嘴角是怎麼也壓不住的笑意。

她是真的高興。

曾經普普通通的兒子一躍成為站在講台上領獎的好學生，王女士第一次覺得臉上有光。

花了那麼多錢培養周辰，終于有了回報。

隻是，看到樓道裡和林木、宋白聊天的兒子，王女士皺起眉頭。

雖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可林木現在才考二三百名，什麼妹妹生病都是借口，周辰怎麼能和那樣的人繼續做朋友。

王女士大步上前，強行拖走周辰。

不放心的林木和宋白悄悄跟在後面，瞬間呆在原地，隻見剛剛還笑容滿面炫耀兒子的漂亮女人，現在卻在面無表情的呵斥兒子。

“你怎麼能和那種人混在一起，把你帶壞了怎麼辦。”

“才考了這麼點分就驕傲了？”

“你看看你和第一名差了多少？”

“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學，你一天就知道玩。”

“一天啥都不操心，在家啥都不幹。”

“就知道玩，就知道睡覺。”

“我就沒見過你學習。”

“說話呀，嘴縫住了？”

“你要努力學習，考個好高中好大學，這樣才能找到工作，你以後才能輕松。”

“我為了你整天洗衣做飯，你為什麼不學習？”

“......”

“......”

不是那樣的，那個溫溫柔柔的漂亮女人，會做一大桌美食邀請他們來家吃，會在每年夏天不忘熬上一大罐紅棗膏送給他們，會耐心聽他們此起彼伏的争執，會在犯錯時蹲下身向他們道歉......

四年，隻是四年。

那張他們最喜歡的臉，卻變得那般歇斯底裡。

而他們的周辰隻是站在那裡聽着。

不頂嘴、不反抗、不掙紮、不難過。

沉默着點頭、淡漠的接受。

像是在笑，又像在哭。

可仔細看去，他隻是在面無表情的閉上耳朵、堵上空洞。

那天，林木和宋白第一次意識到，那個活蹦亂跳、調皮搗蛋的男孩去了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