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衆人還在猶豫着要不要上前拿方子,忽聽得外頭藥童一聲驚叫:“你們幹什麼?”
大夫們以為出了事,慌忙往外跑。推開門卻見還能動的礦工們相互攙扶着跪成一片,額頭重重磕在碎石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李姑娘、葉少爺的大恩大德,我們這輩子都記着!”
“救命之恩,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
“我家三代單傳,若不是二位恩公,我老高家就要絕後了啊!”
葉流空站在廊下,看着這些衣衫褴褛的漢子們額頭滲血仍不停叩首,心裡鈍鈍地難受起來。他下意識回頭看一眼,李雲錦站在屋子裡,臉上帶着一抹淺笑。
三日後,太醫帶着其他大夫挨個檢查衆人情況。原本奄奄一息的礦工們面色已恢複了些許血色,中毒最深的幾個甚至能扶着牆慢慢走動。有個年輕礦工還試着幫藥童去搬東西,向太醫證明自己有力氣了。
“怪事,”太醫皺眉,百思不得其解,“市面上的十來種果酒都試過了,還真隻有這個有效。”
縣裡的老大夫翻着李雲錦留下的紙張:“方子确實也無甚稀奇,當日釀酒的人也都叫過來問了問,确實是按着方子做的。”
“看來是天賦異禀。”另一個大夫感歎道,眼中滿是欽佩。
不過,看到滿院子人從死氣沉沉到現在眼中有光,太醫也長舒一口氣,連日緊繃的肩膀終于放松下來。
這件事自己算是辦得妥妥帖帖了,等回了京城,總得記上一功。
“後面慢慢吃藥好好養一段時間也就夠了。”他對其餘的大夫們說,“後面就交給你們了,過兩日,我就要回京去。”
得了大夫們确實是大家都在好轉的答複,礦工們聚在院子裡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我琢磨着給供李姑娘和葉少爺供個長生牌位。”
“我已經讓我家小子去山上砍柏木了。”
“聽說李姑娘連方子都送出來了,你說我們以後是不是也可以自己釀點這個酒……”
……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一個頭發已經花白的礦工突然跪地,朝着大夫們的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安思言遠遠看着這一幕,揚了揚下巴,吩咐道:“告訴他,後日啟程回京,讓他不要誤了時辰。”
此間事了,他也确實該回去了。可惜銀礦背後的大魚反應也快,居然狠心斬斷了所有的觸角。
不過,但凡行事,必定會留下痕迹。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将那人挖出來。
又過兩日,晨露未晞。
路旁的狗尾草上還挂着晶瑩的露珠,遠處的小山在晨霧中若隐若現。
李雲錦揉着惺忪睡眼,一路打着呵欠蹭葉流空的馬車來送安思言。耳邊碎發被晨風吹得翹起,配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顯出一絲難得的稚氣。
葉流空在一旁看得好笑,卻強忍着不敢出聲。直到見了安思言,才悄悄擠了擠眼睛,又朝李雲錦努了努嘴。
安思言回了他一個“你怎麼這麼無聊”的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李雲錦渾然不覺兩人的眉眼官司,上前鄭重行禮:“這些日子多虧大人照拂。”
她聲音裡還帶着尚未徹底清醒的慵懶,卻格外真誠。
從村裡出來至今,安思言幫襯不少。尤其是送酒之事後,那筆豐厚的賞銀讓葉氏驚得直問女兒是不是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李雲錦好一番解釋,才讓母親安心收下。
隻是夜裡,她看見葉氏獨自坐在院中,對着月光喃喃自語,肩頭聳動,多半又是在暗中對死去的李玉堂叙說心事。
夏夜也不冷,李雲錦也就由她去了,隻當沒看見。倘若當真去安慰,反而尴尬。
葉流空與車隊中諸人相互告别,安思言卻在旁忽而道:“京城再見。”
李雲錦失笑:“我去京城做什麼?”
“隻怕由不得你。”安思言翻身上馬,聲音愈低,卻無比清晰地傳入她耳中,“此次銀礦之事牽涉外族,你既已卷入,日後……”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東海縣怕是容不下你了。”
李雲錦還待細問,安思言已揚鞭而去。車隊漸行漸遠,塵土飛揚中隻餘她站在原地。
“祝大人高升。”她輕聲道,也不知那人能否聽見。
葉流空手搭涼棚看了半天,方才轉回頭來,露出燦爛笑臉:“回去了?”
與此同時,葉氏居住的小院中,有人敲響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