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過黃土的院子，看見吳伴雪正在正房門口指揮丫鬟們更換床帳，裡裡外外，仔仔細細，妥妥帖帖。

李雲錦在她身後輕輕叫一聲“大舅母”，她立刻轉過頭，見到是李雲錦，眉梢微揚：“錦姐兒，可是有什麼事？”

李雲錦行了一禮：“舅母可有空陪錦兒走走？“

吳伴雪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随即笑道：“難得你有興緻。“她轉頭吩咐丫鬟幾句，便跟着李雲錦出了院子。

兩人沿着田埂漫步，周嬷嬷和吳伴雪的丫鬟都跟在後頭不遠的地方。

夏末的風帶着稻谷的清香，李雲錦望着遠處，輕聲道：“方才與老張閑聊，聽說隔壁永豐莊近來不太平。“

吳伴雪腳步未停，唇角微彎：“佃戶鬧事罷了，已經處置妥當。你倒是對這些事上心。“

李雲錦垂眸：“既得了莊子，總要了解周邊情形。“

“放心。“吳伴雪拍拍她的手，“永豐莊的事牽扯不到青蘿莊。那些鬧事的佃戶，不過是被人煽動。“

正說着，遠處傳來清脆的喊聲：“姐姐，舅母！“

李雲芳提着裙擺跑來，頭發上的絹花一顫一顫的。撲到李雲錦身邊，她小臉興奮得發紅：“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芳兒也要聽。“

吳伴雪彎腰替她理了理散亂的鬓發：“在說莊子裡的事。芳姐兒玩得開心嗎？“

“開心！“李雲芳用力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壓低聲音道，“舅母，姐姐有沒有告訴你？二舅母要對大舅母做壞事！“

吳伴雪動作一頓：“哦？芳姐兒怎麼知道的？“

“我聽見的，“李雲芳得意地揚起小臉，“那天在荒院裡，二舅母和壞人說話，芳姐兒聽到了！“

李雲錦輕咳一聲，但吳伴雪已經蹲下身，認真地看着李雲芳：“芳姐兒真厲害，這麼重要的事都發現了。“她從腕上褪下一枚白玉镯子，戴在李雲芳手上，“回去後舅母再給你更好的獎勵。“

李雲芳驚喜地摸着镯子：“真的嗎？“

“真的。“吳伴雪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不過這件事，芳姐兒暫時不要告訴别人，好不好？“

李雲芳鄭重地點頭，做了個封口的動作。

吳伴雪方才露出淺笑，輕聲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李雲錦牽着妹妹的手，餘光瞥見吳伴雪冷冽的側臉，不怎麼誠心地為二房默哀了半秒鐘，就丢到了腦後。

然後，就開始琢磨，這個莊子，自己到底要怎麼打理才好。

既然是有一部分要送到将軍府裡，那必定不能大調整……夜裡翻來覆去在床上折騰了好久，也沒有一個清晰的想法，第二天早上起來，眼底都有些青黑。

老張将賬冊送進了，笑道：“曆年的賬冊都在這兒了。就是……莊戶人家，記的有些亂。”

李雲錦無力地擺擺手，讓他下去了。翻了幾本，連個頭緒都沒理出來，思來想去，将周嬷嬷打發出去，抱着賬冊進了農場。

将泛黃的賬本重重放在橡木桌上，她揚聲喊：“舒爾茨，幫幫忙！”

舒爾茨的身影很快就出現在她面前，額頭上還有因為急着過來而冒出的微汗。

銀灰色的眸子快速掃描過李雲錦全身，确認她無恙後，他緊繃的肩膀才放松下來。

“這是什麼？” 他注意到桌上那摞泛黃的冊子。

李雲錦拍了拍賬本封面，揚起一陣細小的灰塵：“一個農莊的賬冊，又多又亂，我完全看不懂。”

舒爾茨伸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眉頭微蹙：“紙質很特殊，好像…… 非常古老的工藝。”

李雲錦歪着頭：“你還真沒說錯，對你來說，确實是非常古老的工藝了。”

舒爾茨輕輕翻開封面，紙張發出脆響。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這不是仿古工藝。”

這些紙張…… 一頁一頁的，每一年的賬冊，紙張看上去都不一樣。

就好像……真的經曆過時間的洗禮一樣。

“當然不是仿的，” 李雲錦笑嘻嘻地說，“你看這裡記的，‘太平十八年秋，收胭脂米十八石’……”

舒爾茨的手指突然僵住。他快速翻動賬冊，灰眸中閃動着難以置信的光：“這些記載…… 都是真實的？”

“不然呢？” 李雲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拿一些假賬本騙你幹什麼。當然是真賬本，才需要你的幫助。”

舒爾茨輕輕地将賬冊放在一旁，明顯地皺起了眉頭：“原來是這樣……”

“什麼？”

“這些賬冊……” 舒爾茨的聲音波動了一瞬間，又回複平靜，“時間有些久遠了。”

李雲錦眨了眨眼：“倒也沒錯，莊子本來有年頭了。說是養了上百年的土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舒爾茨轉頭看她，輕輕地問：“你不是在玩複古遊戲？”

“什麼複古遊戲？”

舒爾茨忽然輕笑了起來，手指在空中一點，空中出現好多個界面：“根據星際曆史記錄，這種造紙工藝在 1218 年前就已經失傳了。”

李雲錦看着周圍瘋狂閃爍的投影，突然意識到什麼：“等等…… 你不會以為……”

“時空異常。” 舒爾茨的聲音變得異常冷靜，隐約還帶着一點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涼，“難怪我找不到你。”

後面這句話聲音極輕，李雲錦也沒有聽清楚，下意識地反問：“什麼？”

舒爾茨沒有回答。他想起自己的猜測，情緒如同海浪翻滾。他一直以為，李雲錦隻是在某個地方被迫玩複古的 cosplay 遊戲，假裝自己生活在另一個時代……

“原來……” 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們之間不止有空間，還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