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雲錦愉快的聲音，舒爾茨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一個之前注意到但被忽視的事實浮現在他眼前——她的眉眼之間籠罩着厚厚的倦意。

“你該休息了。”他的聲音比平時更加柔和了幾分。

李雲錦擺擺手：“沒事，我……”

“你的眼睛已經要睜不開。”舒爾茨打斷她，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上面的倦意讓整張臉都沒了往日的光彩，整個人都灰敗了許多。

舒爾茨忽然想起實驗室裡那些過度運轉的儀器，最終都會在某個臨界點戛然而止。人類的身體，也是如此。

她需要休息，需要……照顧。

忽然意識到這一點讓他胸口發悶。

此刻看着她強撐的樣子，一種陌生的沖動在心底翻湧——想讓她停下來，想讓她好好睡一覺，想……

“舒爾茨？”李雲錦疑惑地喚他，“你發什麼呆？”

舒爾茨回過神，發現自己的手已經無意識地擡起，似乎想要觸碰她的肩膀。

他迅速收回手，掩飾性地捏了捏眉心：“你去你的房間睡一會兒。”

“可是機器人還沒輸入設定……”

“這不着急。”他的聲音不容置疑，“你的身體更重要。”

李雲錦猶豫片刻，終于點點頭：“好吧，就一會兒。”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舒爾茨忽然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心情如此矛盾。

希望她留下，又希望她好好休息。

他煩躁地關閉了等候設定的機器人。

睡得昏昏沉沉的時候，李雲錦仿佛聽到什麼聲音。

似乎隔着厚厚的水面，春桃的聲音時遠時近：“小姐，快醒醒！”

她下意識翻身，迷糊地想，我在哪裡，在莊子上嗎？

下一刻，絲綢的冰涼觸感讓她清醒幾分。窗外仍是濃墨般的夜色，隻有廊下燈籠透進來一點昏黃的光。

“永豐莊出事了！”春桃的聲音終于清晰起來，帶着掩飾不住的驚慌。

李雲錦陡然驚醒，立刻掀開錦被，随手抓過屏風上的外衫披上，一邊系上衣帶，一邊往外走。

快步來到前廳。老張正在廳裡來回踱步，見她來了連忙上前：“小姐，大事不好！永豐莊的佃戶鬧起來了，把賬房先生扣在糧倉裡，嚷嚷着要燒糧……”

正說着，院外傳來腳步聲。葉流空大步走進來，身上還帶着夜露的濕氣。

“表哥，你來了。”

“不必驚慌。”葉流空對她點點頭，“上個月就收到風聲，說永豐莊的佃戶可能會鬧事。”

老張湊過來插話：“可不是，之前就隐約聽說了，說是好多怨言。真是胡說八道，将軍府上租子都收得和大家差不多，可主家平日裡的賞賜比其他人家多多了。”

他憤憤不平地說：“他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雲錦沒空聽他的絮叨，問葉流空：“你要借人？”

“二十個壯勞力。最好是熟悉永豐莊地形的。”

老張立刻拍胸脯：“這個好辦，咱們莊上好幾個後生原先都在永豐莊做過活。”

李雲錦轉向老張：“去把人叫起來，要機靈點的。”

“小姐放心！”老張匆匆往外走，又回頭補了句，“要不要帶家夥？”

葉流空點頭：“雖說……還是帶上為妙。”

不多時，傳旨太監披着外衣匆匆趕來，發髻半歪：“這大半夜的，出什麼事了？”

葉流空拱手行禮：“驚擾公公了。隔壁莊子有些佃戶鬧事，下官這就去處理。”

太監眯起眼睛：“鬧得很大？”

“不過幾個佃戶而已。公公盡管安睡，天亮前必定平息。”

傳旨太監的目光在李雲錦和葉流空之間來回打量，最後落在院外舉着火把集結的莊戶身上。

“那……咱家就不去添亂了。”太監攏了攏衣襟，“葉大人小心行事。”

就在此時，青穗快步走過來，說人已經都叫齊了。

葉流空再次拱手，轉身大步走向院外。

老張見他出來，立即遞上一支火把。火光“噼啪”作響，映得葉流空的側臉忽明忽暗。

李雲錦站在廊下，看着葉流空翻身上馬，少年的眼神無比堅定。

“天亮前，我會回來。”他突然說道，對李雲錦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李雲錦微微地笑：“好。”

回到房間，她卻怎麼也睡不着，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帳外傳來春桃均勻的呼吸聲，小丫鬟睡得正香。

窗外蟋蟀在草叢裡低鳴，晚風帶來野草沙沙的輕響，偶爾夾雜幾聲犬吠。

這些本該讓人安心的聲音，此刻卻讓李雲錦更加心煩意亂。

她盯着床帳，腦子裡全是永豐莊的事，不知道葉流空那邊怎麼樣了。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小姐，”周嬷嬷的聲音壓得極低，“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