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有了個猜想,但不敢确定,于是問道:“阿玉,你從哪兒聽來的這個地址?”
直到姚美玉毫不猶豫地回答,“你大姐給的啊!”
蘇甜荔心想:果然啊!
姚美玉已經叽叽喳喳地說了起來,“荔枝,當初你下鄉的時候還病着,我好擔心你啊!不過,現在看你的氣色這麼好,皮膚還白白的,比原來個子高了還更漂亮了……荔枝,你在農場裡過得不錯吧?”
蘇甜荔笑了。
是的,她下鄉前幾天生了病,病還沒完全好,就暈暈沉沉地上了轉運車。
她甚至是在病中、在車上,才知道最終目的地是大西北。
當時她懵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去江西北邊兒的農村插隊,沒想到是大西北!
再三确認她所有的報名手續全都顯示,她确确實實要去大西北後,蘇甜荔沒再糾結,隻是在犯愁,心想這一路這麼辛苦,去的還是條件最艱苦的大西北,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活着抵達大西北。
沒想到,同伴們很照顧她。
大家在路上走了一個多月才到,那樣颠沛流離的旅程,在大家的照顧下,她的病竟然慢慢好了!
最後抵達大西北時,領導考慮到她身體不好,把她分配到了109知青農場。
要知道,109農場可是大西北的模範标兵農場!
那裡的領導人很好,同事們也很好,知道她身體不太好,很遷就她。
後來蘇甜荔在農場的推薦下,去縣城上了一年護校,回到農場當起了護士,負責醫務室的工作。
所以她不用下地幹農活,最多也就是在農忙時分去食堂幫幫忙之類的。
蘇甜荔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的情況。
當然了,她并沒有告訴姚美玉,蘇又子給姚美玉的是假地址。
姚美玉一聽,高興壞了,“你在那邊兒過得好的就行!對了荔枝,你現在是護士了?有資格證和上崗證嗎?”
蘇甜荔點頭。
姚美玉就更高興了,“啊啊啊啊!我倆太有緣分了,遲早都要做一對異父異母的親姐妹!連失散這麼多年都能重新遇上,而且連職業也一樣!”
聞言,蘇甜荔眼睛一亮,“你也是護士?”
姚美玉點頭,“我現在就是要去區衛生院輪班兒呢!荔枝,你手裡要是有調令的話,調到我們單位來吧!區衛生院不遠,距離我們家屬大院隻有六站公交車!我在急診科,你來嘛,我們一起作伴!”
蘇甜荔笑了笑,“這個我可不好說啊,得先去市知青辦上交勞動關系和調令,他們把我分到哪兒算哪兒。”
姚美玉壓低了聲音說道:“我聽我爸媽說,這知青返城政策一出啊,市裡可緊張了!但凡有點兒後台背景的人家,全都在瘋狂地想辦法給自家兒女安排工作……”
“你想啊,将來有那麼多知青要返城,需要有多少個崗位來容納?所以人人都想趕在大批知青回城之前,先解決自家孩子的工作崗位!”
“你還算回來得早的,而且你還是專業人才……别擔心,現在護士崗很缺人手,你看看能不能進市人民醫院,要是進不去,你和我說,我讓我媽出面,把你調到我們區衛生院來。”姚美玉說道。
蘇甜荔問道:“那你怎不去市人民醫院?”
姚美玉說道:“你忘了啊?我媽和王愛琴是死對頭啊!”
蘇甜荔一時間想不起王愛琴是誰……
姚美玉又道:“而且我爸也說,反正都是當護士,在市人民醫院當護士肯定忙得要死,在區衛生院當護士就清閑多了!何況我要是去了市人民醫院,到時候又在王愛琴手下幹活,王愛琴肯定給我小鞋穿!”
“哎,車來了……荔枝我先走了啊!你啊在家等我,我今天上夜班,明天一早八點鐘,我上你家找你去!明天見!”
說着,姚美玉追着一輛緩緩駛入站的公共汽車跑去。
上車以後,姚美玉還找個了車窗,探出半個身子朝着蘇甜荔揮揮手,“明天見啊荔枝!”
蘇甜荔笑着點頭,用力朝着姚美玉揮手,“明天見!”
姚美玉離開後,蘇甜荔站在月台上陷入沉思。
直到站台上的人們越來越少,
蘇甜荔才意識到——這場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不過片刻便雨消雲散,大太陽又高高地挂在天空。
蘇甜荔也準備離開,發現手裡還有兩個沒吃完的用油紙包好的鹹水角。
本來她還覺得這東西挺好吃,
可姚美玉所說的“不回信事件”,已讓蘇甜荔覺得索然無味。
她一擡眼,突然發現程愈依舊呆呆地坐在花壇上,一動不動,目光茫然麻木。
蘇甜荔盯着他面頰上的紅痣看了一會兒,走過去,将那兩個鹹水角遞給他。
半分鐘過後,程愈的視線才慢慢聚焦在這兩個鹹水角上。
他又呆呆地看着蘇甜荔。
蘇甜荔說道:“幹淨的,你吃吧!”
程愈呆愣愣的,完全沒有反應。
蘇甜荔眼睜睜看着一滴水珠沿着他那濕透了的發梢處滴落下來,忍不住說道:“以後再遇上下雨,要記得找個有頂的地方避雨。”
程愈慢吞吞地伸出手,接過了她遞過來的鹹水角。
蘇甜荔抱緊了自己的小包袱,匆匆朝家走去。
程愈靜靜地看着她,直到那俏麗纖秀的背影消失不見,他才後知後覺地喃喃說道:“……下雨要避雨。”
他低下頭,看着手裡被油紙包裹起來炸得金黃酥脆的鹹水角,也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