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地看了一眼白石彌希。
她的面龐和雙唇都沒什麼血色,眉頭緊蹙着,注視着夕陽的灰色雙瞳泛出淡淡的藍色輝光,倒不像老媽的眼神那樣尖銳淩厲,反而平靜得有點吓人。
反正東方仗助有點被吓到了:搞什麼,這種态度,到底是信了還是沒信啊?他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威脅者的身份暫且不論,你認為自己有可能有危險,那你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嗎?”
“我能——”
好吧,因為“某種原因”,東方仗助如此自信,那麼她呢?
剛剛還是她把東方仗助帶出來的,如果那個威脅者在場,很有可能聽見了她自稱東方仗助的老師。她獨自一人居住,就算平時盡量避免走夜路回家,打工上學的日程湊在一起難免有晚歸的時候。遇上危險時,她可沒辦法像東方仗助那樣直直地沖上去揮拳,就連逃跑都不一定有足夠的體力。東方仗助不想把她牽扯進來,但如果那個人來威脅她,她又該怎麼辦?
白石彌希默默咽下仿佛自我意識過剩的質問,轉而問道:“那你的家人、同學呢?你不想把我牽扯進來,那你會因為同樣的理由而不回家、不去上學嗎?”
相較于接連不斷的問句,她的語氣倒輕緩得像是在吟唱和歌,但東方仗助還是被問得一時說不出話。
“那是隻有你能處理的事——你是這麼想的吧。你的外公在警局工作,但你既不想向警方尋求幫助,也不願意相信你的家人。”
她平靜地将手裡的咖啡一飲而盡:“這又不是少年熱血漫畫,你一個高中生,搶劫犯無論如何都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是什麼讓你覺得自己如此特殊?”
東方仗助隻覺得老底都快要被扒出來了,一頭冷汗:“呃,我……”
她将咖啡罐扔進垃圾箱,“哐啷”一聲,仿佛也敲擊在他的心底。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再嘴硬隐瞞下去也沒什麼意義。東方仗助沉默了一會兒,恹恹地邁開了腳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隻是一般人都看不見的東西,我也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講起。就算說了也沒有人會相信。像老師你這樣明明看不見替身、卻能發現替身的人真的很少……你也太敏銳了!”
“而且你也不用那麼害怕。替身跟鬼還是有一點區别的,硬要說的話……”他想了想,舉了個例子:“有點像被選中的孩子和數碼寶貝,是心意相通的夥伴。而且被選中的人非常少,至今為止我隻見過兩個,承太郎先生——他是我的親戚,還有今天的搶劫犯。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有人用替身做壞事。”
東方仗助小心地替自己辯解:“而且我也沒想自己一個人解決。承太郎先生他負責處理替身相關的事務,我原本打算打電話給他,問問該怎麼辦來着。”
“至于我一個人沖上去……我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我看見了他嘴巴裡流體的替身,他明顯隻是被操縱了。那些警察不是替身使者,很難找到真兇,再加上他居然說我頭發的壞話……”
他赫然地理了理鬓角:“我隻是太生氣了。”
原來事情的源頭隻是說了你的頭發而已!
白石彌希強忍吐槽的欲望,分析道:“你隻看到了替身,而沒有看到替身使者?”
東方仗助點點頭:“我的替身無法離我太遠,所以我覺得那個替身使者很有可能就躲在附近的人群裡。”
白石彌希感到方才咽下的咖啡在空蕩蕩的胃裡攪起一陣反胃感。
操控他人實施搶劫的人擁有無法被察覺的超能力,于是随意栽贓嫁禍他人,甚至在被阻止時毫不在意地放言不會放過對方。這個人恐怕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毫無愧疚之心,也一定會随心所欲地以最惡劣的手段報複東方仗助,拿他認識的人下手吧。
而這樣的人很有可能就在她渾然不知的時候與她擦肩而過!
她又想起那個沒有知覺地躺在地上,嘴巴被無情掰開的受害者。對替身一無所知,連最基本的存在都無法感知的普通人在面對這樣的力量時,簡直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毫無還手之力。
杜王町似乎在突然間變得可怖起來。暮色已然降臨,昏暗的街道上隻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一下,兩下——是否重疊了第三個人的足音?
白石彌希不免回頭看向身後,空蕩蕩的街道尚未亮起燈光,于是遠處的影子似乎也綽綽得看不清楚。那是某戶人家門口擺放着的自行車嗎?還是……
白石彌希努力使自己保持鎮定,快步走至東方仗助身邊,少年才打完架,身上還散發着蓬勃的熱氣,似乎将那股透過衣物滲入皮膚的寒意驅散了些許。
察覺到她的動作,東方仗助側目望過來,沉默了一瞬,突然說起了另外的話題:“啊,對了!今天為了慶祝我開學,老媽難得答應了會做我喜歡的菜!老媽做的漢堡肉超——好吃的!反正你也要來拿教材,不如留下來吃晚飯吧?”
白石彌希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