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尼歐出身那不勒斯。
他出身一個已經沒落的豪門。說是豪門,隻有被豺狼分食後的殘羹剩飯。他受夠了這一切,和弟弟一樣選擇抛棄一切遠走。
但舊日的影子仍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那不勒斯的名産除了披薩和肉醬意面,還有黑手黨和替身使者。
後者總會帶來一些麻煩,例如總有人懷疑他不是正經開餐廳,借用這個名頭私底下做不法生意。用警惕的目光看冰櫃的也不止那個綠頭發的畫家一個。他雇用的服務員不知為何非常容易多想,經常偷偷報警。他因此獲得了應對FBI的經曆。
這對一個老實本分的美食家來說實在很困擾。
因此,好不容易遇上一個聰慧機敏,能克制住好奇心的侍者小姐——最重要的是地闆擦得非常幹淨,有潔癖的餐廳老闆開心得能冒泡泡。
所以侍者小姐暈倒的時候他真的吓了一跳。
東尼歐打量眼前這張蒼白的臉。
她很習慣掩蓋,隻是東尼歐見得更多。他能感覺到一點不同尋常的緊張……和恐懼。
那不是一個兼職員工見到老闆時會有的情緒。
東尼歐不禁想起那個莽撞的少年。他的眼裡似乎隻有将要傾倒的人影,完全沒有思考地使用了替身。
東尼歐溫和地注視着他的替身“珍珠果醬”在食盒中活蹦亂跳的樣子。
侍者小姐也是替身使者嗎?
白石彌希盡力在蹦來蹦去的替身中集中注意力。
食盒的遮掩下,她的手與對方的離得很近。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白石彌希隻要裝作不小心碰到東尼歐,就能用雨中人聽到對方的心音。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輕快的皮鞋穿過走廊,越來越近,然後在目的地前站定。
“我說……”
慣于唱搖滾的嗓音有些沙啞,被刻意壓低時顯出不耐煩的意味。不請自來的紫發男人大步跨進病房,因為意料之外的人止步。
高大的身材在狀似親密的兩人身上投下陰影。
音石明伸手按在陌生男人的肩膀上,微微俯身,露出一點墨鏡後眯起的雙眼,盯着兩隻快要碰到一起的手,像是在質問:“你們在幹什麼?”
東尼歐在陰影裡微笑,唇邊的弧度往下掉了一點。
空氣凝滞了。
音石明冷哼一聲:“聾了嗎?說句話。”
東尼歐沒有回答,伸手拂去音石明的手,沒能成功,西裝外套反而被對方按出皺褶。他甚至沒有回頭,隻是保持這個姿勢對白石彌希微笑:“這是你的朋友嗎,彌希?”
音石明的眉頭微妙地聚攏了一些:“彌希?”
白石彌希:“……”
他該不會是覺得他們都沒有互相稱呼名字,反而被一個不認識的人搶先了吧?
不會吧?
平常的音石明就像個大齡兒童似的喜怒無常,以白石彌希對這位鄰居兼飯友的淺薄了解……還真有可能。
兩人一站一坐,兩雙眼睛齊齊盯着她。
直覺嗅到硝煙彌漫,仿佛引線将燃,一觸即發。
該說些什麼。
“——明。”
短短的音節被她念得像是讓人心顫的旋律。
硝煙味被一句話驅散了些。音石明吐出一口氣,按在東尼歐肩上的手落下,改為雙手抱臂的姿勢,挑眉望向她:“怎麼了?”
語氣有些不耐煩,但沒有生氣的意味。他果然隻是在意名字而已。
話說,他們之間的關系有這麼親近嗎?
“你誤會了,這是我打工餐廳的老闆東尼歐先生。”白石彌希轉向東尼歐:“非常感謝您做的慰問品,但我有點不舒服。辜負了您的好意真是對不起。這是我的朋友音石明,我替他向您道歉。”
音石明皺着眉。
他覺得他根本沒做錯什麼,白石——現在該叫彌希了——畏畏縮縮的樣子實在太礙眼了。
雖然現在情況有所不同,但他剛退學那會兒也打過工。就算是他,也知道讓老闆難堪是很糟糕的事。他有幾次就是這麼丢掉工作的。
他們能認識是因為同住廉價公寓。他知道彌希并不富裕。
萬一彌希因為他被辭退、還被老闆痛罵的話……
音石明還在猶豫,又聽見彌希說:“明,我想跟東尼歐先生單獨說一會兒話。”
他随心所欲慣了,婉轉的話外音對他不适用。
“拜托了,明。”
音石明對上她祈求似的視線,不知何時點了頭,甚至還順手把門關上了。
稀裡糊塗站在門外的音石明盯着門闆,懷疑了一秒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