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在那之後,媽媽非常崩潰,仿佛生命中就隻有我一樣——或許比那更激烈一點。她每天都要非常辛苦地工作,掙出我們的生活費和學費。除此之外,她沒有朋友,也不再認識異性。除了我之外,媽媽的生活裡再沒有别人。在她生病之後更是這樣。我好像必須出現在她的視野裡,在她看到我的時候對她露出微笑,告訴她我很幸福。好像隻有這樣,她才有動力活下去一樣。”
“我出事的話,媽媽該怎麼辦呢?誰來承擔她治病和生活的費用,讓她有動力活下去呢?我忍不住這麼想。但我很清楚,如果在替身戰鬥中也這麼想的話,簡直像是在祈求以後的所有敵人都突然大發慈悲,不會殺死我一樣……太懦弱了。這樣是不行的吧。”白石彌希移開視線:“仗助是怎麼想的呢?”
已經不是試卷的程度,東方仗助遭遇的迷惑是世界級的。如果回答錯誤就會世界毀滅吧,他感受到了這種壓倒性的重量。但保持沉默同樣也是絕對錯誤的答案。
他拼了命地思考,一片空白的大腦給出了本能的答句。
“這樣的責任,啊,算是責任吧?是不是有點太沉重了?簡直像是束縛……或者說枷鎖?抱歉,我沒有指責阿姨的意思。隻是……”
東方仗助看着望向遠處的彌希。像是讨論的中心并非她自己一樣,她的表情很平靜,甚至于淡漠,有如一副毫無破綻的假面。但她所說的話卻可以說絕無一絲虛假。這份坦誠甚至有點吓到他了,這真的是他能知道的事嗎?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是能讨論這種話題的程度了嗎?
但同樣的,既然她都交付信任,并向他征詢意見了,他又怎麼能退縮!隻是,但凡她能流着淚說出這些話,東方仗助都會覺得好受一些。話語中透露的信息與她遙遠平淡的神情,這其間巨大的割裂感,讓他感受到一陣不知緣由的悲傷。
“我隻是覺得,就算沒有替身,在這樣的生活中,彌希好像也并不開心。”東方仗助說:“必須露出笑容,必須說‘我很好’什麼的——父母與孩子之間的關系,不應該是這樣的吧。”
白石彌希沉默了一會兒,轉而說:“我啊,在第一次遇見朋子小姐的時候,就覺得很羨慕,或者說憧憬。因為她看起來十分幸福。仗助也是這樣,像是被愛澆灌着長大的孩子。直到那次朋子小姐遇到空條先生,我才發現仗助的家庭,和我有類似的部分。可我們之間卻完全不同呢。”
她露出一個很淡的微笑。
“父母與孩子之間到底應該是什麼樣的關系,我不知道。但仗助是幸福的孩子。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知道正确答案吧。所以你說出了這句話的時候,我稍微松了口氣。”
“我說的話?束縛和枷鎖……什麼的嗎?”
彌希微笑着點點頭——她居然真的在微笑!
“束縛,枷鎖。”她重複了一遍這兩個詞,以異樣溫柔的語氣:“或許我心底就是這麼想的吧。但由你說出來的話,好像就能逃避這份傷害她的責任一樣。我真是一個糟糕的人啊。”
“不是的!”
在思考之前,話語就已經脫口而出了。
東方仗助注視着她完美無缺的笑容,又一次感受到那份悲傷。是因為這份遙遠的笑容,還是因為這份笑容後再坦誠不過的真心呢。這是此時的東方仗助無法深刻明白的情感。
他隻知道一件事:不知何時起,東方仗助就一直、一直都注視着、留意着白石彌希了。
因此。
“隻有這件事,我絕對不贊同。”
東方仗助十分堅定地說,一邊對她伸出雙手,目光坦蕩而真誠。
請讀我的心吧!
就算被雨中人讀到奇怪的訊息,讓她知道那些對她的奇怪妄想也無所謂了。隻有這件事,他一定要讓彌希清楚地知道!
仿佛被少年灼熱的目光燙傷,白石彌希的手向後縮了一下,被緊盯着她的少年當場抓獲。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無奈又溫柔地笑了起來,隻是輕輕一探,就将她的雙手毫不費力地捉住了。
覆在耳邊的,是與他的聲音毫無區别的二重唱。
“我一直都看着你。”
被愛澆灌着長大的孩子,就像是一輪太陽冉冉升起。而這輪太陽此時此刻,正将他的溫暖與愛,毫無保留地向她傾倒。
“無論是學業、兼職,還是替身使者,把自己分成無數份,就算喘不過氣,也要努力将每一份做到最好。就算是看不到替身的時候,也能發現安傑羅的替身,救下老媽和外公,甚至獨自一人面對安傑羅的追殺……我不知道有誰還能做到這樣的事。”
“糟糕?絕對不是這樣!在我眼裡,白石彌希是跟承太郎先生一樣可靠優秀的人!”
“我不清楚彌希家裡的事。我隻知道,說着這些話的你,一定非常難過……而笑着說自己很糟糕的彌希,看着這樣的你,我也難過得不得了。”
“因為我突然發現,在家人,在媽媽面前都不可以哭出來的你——”
後半段他沒有說出口,隻有雨中人冰冷的嘴唇在她耳畔訴說着:“——到底還能在哪裡哭泣呢?”
白石彌希渾身一顫,如遭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