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驚起波瀾的水面,低垂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
“……還是不了。”
白石彌希抿了抿唇,最終還是說:“你先回去吧。晚飯我就不回來吃了。”
“可是——”
“沒有那麼多可是。”
背後傳來岸邊露伴的聲音。
“你強闖民宅,我沒有報警已經算是寬宏大量了。現在,請你離開。”
他懶洋洋地倚着門框,雙手環在胸前,似笑非笑地望着東方仗助。那副遊刃有餘的樣子真是讓人看得牙癢癢。
心頭像是有一股邪火在蹭蹭蹭地往上冒,東方仗助默默舔了舔後槽牙,沒有說話。
大概是察覺到氣氛不對勁,彌希輕輕扯了一下東方仗助的衣角。
“謝謝你擔心我。”她小聲說:“岸邊老師雖然說話難聽了點,但他真的沒有惡意。”
該死的綠頭發還在冷眼旁觀,東方仗助皺着眉頭沉默了一陣,還是妥協了。
“如果這是你的判斷……那好吧。你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他走向畫室門口,與岸邊露伴擦肩而過時,清晰地聽見耳畔傳來一聲嗤笑。
——這是彌希尊敬的人。
東方仗助默默捏緊了拳頭,忍耐着走下樓梯。
“嘁,隻是個沒什麼大腦的牛排……呃?你拉住我幹什麼?”
“隻是覺得,讓你這麼說下去的話,好像會有很糟糕的事發生……”
再往後的聲音,他就聽不清了。
從别墅走出幾個路口,東方仗助遠遠地回望一眼。
二樓的窗簾被掀起一角,隐約露出淺藍色的裙角。是彌希。他們彼此對視一眼,東方仗助剛擡起手臂揮手,那邊的窗簾已經落下了。
東方仗助緩緩放下手臂,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但彌希都那麼說了,她又對那個讨厭的綠毛那麼尊敬……強行把她帶走的話,她大概會生氣的吧。
他低下頭,煩悶地踢着路邊的小石子。
返回的路與來時的路明明一模一樣,再次走過,卻總覺得比先前長得多。
彌希和綠毛……該怎麼辦呢?
“這麼一來,問題就解決了。”
岸邊露伴相當滿意地看向站在窗邊的白石彌希,正好抓住她偷偷撩開窗簾的小動作。
“别看了,快過來吧。”
白石彌希默不作聲地放下窗簾,乖順地向他走了過來。
“效果比想象中還好啊……笑一笑?”
她的确微笑了起來。隻是面部肌肉牽扯唇角勾起,眉眼彎曲,笑意不達眼底
岸邊露伴仔細端詳着她的神态。
雖然整體來看沒什麼異常,但眼神并沒有完全聚焦,略顯茫然。而且她一直都是微微垂着頭,并不會與人對視,在視線相接的時候也會主動避開。
隻是神态上小小的變化,她就顯得怯弱、内向,就連站姿也顯得含胸駝背的,與先前一拳揮上來的精神狀态顯得完全不同。
……倒也不是說他喜歡被人打,隻是覺得,現在這副樣子的白石彌希完全失去了她本應有的鮮活和生命力。
“如果利用天堂之門,在書上寫下‘完全聽命于岸邊露伴’的設定,為了能夠達到這個目的,就會從某種程度上抹去自身的意識嗎……睜眼。”
岸邊露伴向她伸出手。
指尖靠近聽從命令而睜大的眼睛,距離越來越近,幾乎都要觸碰到眼珠,她卻仍然沒有反抗躲閃的舉動。隻是條件反射地眨了眨眼。
“無論怎麼擺放都沒有什麼反應,簡直像是一個人形的玩偶……”
岸邊露伴放下手,無趣地挑了挑眉。
“感覺,稍微有點後悔了。”
他想追求的是真實感,是鮮明的個性,而不是呆闆的人偶——漫畫家最基本的就是對人物的塑造,這樣的人體他都不知道描摹了幾百幾千個,肌肉走向和骨骼結構全都爛熟于心,閉着眼都能畫出來。
他連用于臨摹的石膏像都不需要,多一個能自主擺動作的人形,又能有什麼用呢?
至于利用這個能力操控别人?别開玩笑了。他才沒有那麼多精力做這麼無聊的事。
取材、然後畫出最真實的漫畫。除此之外他都毫無興趣。
算了,先把想看的部分都看完,再把這個設定擦掉吧。
他伸出手,扶住白石彌希的側臉,以防她失去意識時摔出腦震蕩……他雖然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但他也沒有那麼混賬。
被托住側臉的白石彌希仰着頭,凝視着他。
灰藍的眼睛有如寬廣沉靜的水面,靜靜地倒映着他的面容。隻是在她毫無聚焦、也毫無感情的眼神中,岸邊露伴莫名覺得自己被無聲地辱罵了。
“算了——”
他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天堂之門!”
“所以,你沒有開玩笑?你真的在猶豫你到底喜不喜歡岸邊露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