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溪語不疑有他,拉着二皇子一起過去。
在二人坐下之際,旁邊一男子上下抛擲這一把碎銀空着手從桌邊經過,一副踩了狗屎運的表情,沒過一會兒,陸湛就兩手端着三碗甜水,四平八穩地朝他們走來。
二皇子率先将一碗推至鐘溪語身前,含笑道:“嘗嘗。”
鐘溪語沒有遲疑,舀起一勺往自己嘴裡送,很快眼前一亮。
二皇子自己卻沒急着動作,擡頭看了陸湛一眼,見後者朝他點了點頭,這才垂下眸,不緊不慢地動勺。
然而還沒等他将勺子遞至唇間,一輛馬車穩穩當當地停在他們桌旁。
陸湛微微皺眉,左手已經放在旁邊的劍柄上,餘光銳利地朝馬車掃去。
下一瞬,車上下來一個白須白面,眉眼和善的老太監。
陸湛松開手,眉峰卻沒有徹底舒展。
“小郡主安康。”老太監率先朝鐘溪語行禮。
鐘溪語聞言疑惑地擡頭,看清對方的模樣,這才反應過來:“童公公?”
“诶。”童公公一副和顔悅色的模樣,“小郡主這些時日不曾進宮,皇上時不時就念着您呢。”
二皇子出聲:“童公公此番出宮是有何要事嗎?”
童公公畢恭畢敬地朝他行了個禮,兩相對比卻無端多了幾分疏離:“二皇子殿下,陛下讓您即刻進宮面聖。”
二皇子動作一頓,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他側過臉看向鐘溪語,臉上不見絲毫異樣,甚至貼心囑咐:“我讓陸湛留下陪你。”
鐘溪語乖巧點頭,眼看着二皇子坐上馬車離開,回過頭來,卻發現陸湛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鐘溪語見狀伸手在他眼前招了招:“你在想什麼?”
陸湛回過神:“沒什麼。”
鐘溪語沒有深究,興緻勃勃地規劃後邊的行程:“等會兒我們去三哥哥府上玩吧,皇舅舅罰他閉門思過,他一個人呆着肯定很無聊……”
陸湛蹙了下眉,打斷道:“下次吧。我一會兒還有事,先送你回府。”
鐘溪語動作慢下來,垂下眸,一下沒了胃口。
她沒舀幾口便放下勺子,甕聲道:“走吧。”
陸湛回過神來掃了一眼她身前剩了大半的碗,不由啧了下舌:“方才不還挺喜歡的嗎?”
“不想吃了!”
陸湛看她氣鼓鼓的樣子,還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沒放心上,起身就要送這位小祖宗回家。
“那行,走吧。”
鐘溪語更生氣了,一個人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離我遠點!”
陸湛沒同她計較,落後幾步不緊不慢地跟着。
鐘溪語心裡憋着一口氣,悶頭往前走。
小時候每回她進宮,皇後娘娘身邊的宮女總是能及時得到消息,然後以不打擾皇舅舅公務的名義将她帶去皇後的鳳儀宮玩,一來二去,她也養成了習慣,幹脆直接往皇後那處跑,等到了午膳時,皇舅舅自會來皇後娘娘這同他們一起用膳。
那時,她總以為皇後和她身邊的宮女們是喜歡她的。
喜歡她的人不多,所以每一個她都極為珍惜,為此她可以忍受永安莫名其妙的敵意。
後來有一次,永安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條大狼狗,想要吓唬她,看到松開缰繩的狼狗朝她撲來,她太害怕了,跌跌撞撞跑開時,她的腦海一片空白,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但莫名又覺得吵鬧,不懷好意的哄笑,兇狠尖銳的犬吠,高頻躍動的心跳,很吵……
等她回過神時,人已經在樹上了。
那時天色已經昏暗,聽到遠處時不時傳來的犬吠,她忍着眼淚不敢出聲,直到幾名宮女提着燈籠靠近,才松了口氣,正想呼救,就聽見她們的抱怨。
“那傻子到底跑哪兒去了?真是不讓人省心。”
“也不知道這傻子哪裡好,讓皇上對她一個外人比對自己親生的永安公主還親,若非如此,誰想搭理她。”
“誰讓人家命好呢。還是快找吧,要是皇上知道她出事,鳳儀宮上下怕是都不得好。”
對話聲愈發清晰,但鐘溪語喉中卻發不出一絲呼救。
後來怎麼回去的她已經記不清了,不過從那以後,她去鳳儀宮的次數寥寥,但是這也沒什麼用,因為在她身邊,這樣的人越來越多。
想來,陸湛和那些人并沒有什麼區别。
鐘溪語恨恨地踢走腳邊一顆碎石。
這麼多年來習以為常的事情,在這一刻突然變得無法忍受。
鐘溪語想,她再也不要搭理陸湛了。
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長公主府附近,鐘溪語回頭忿忿地瞪了眼數米開外的陸湛,生氣道:“别跟着我了!”
後者不知道她鬧什麼脾氣,也不慣着,看了眼不遠處的長公主府,見門口的侍衛注意到這邊,真就停下腳步。
“那行,我走了。”
他幹脆利落地轉身,擡手背對着她揮了揮。
鐘溪語抿了抿唇,一聲不吭地往回走,腳步卻放得極慢,沒過一會忍不住轉身,發現身後早已沒了陸湛的身影。
就在這時,一縷若有若無的鐵鏽味從鼻尖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