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雨在天将初明時急流勇退,留下碧藍如洗的萬裡晴空,隻有地面大大小小的水窪昭示着暴雨來過的痕迹。
皇帝遇刺一事被徹底壓下,沒有任何消息流出,除了寥寥的知情者,其餘臣子親眷絲毫不知曉昨夜發生了什麼,臉上隻有對即将到來的秋獵的期待。
但婁太師的車駕内卻是一片凝重。
其妻趙氏此刻正抹着眼淚,臉上寫滿擔憂:“也不知道甯兒如今怎麼樣了。”
因為昨晚刺客殺手湊堆,處處都透着端倪,沒弄清楚關系前,鐘遠丘幹脆将人都扣下來,得知其中一位是太師府的小公子,便着人通知了婁太師一聲,所以二人隻當自己兒子和刺客扯上關系,急得一夜沒睡。
“慈母多敗兒!”婁太師胸口堵着氣,心力交瘁,“我平日叫你勸着他些,你不聽,就連秋獵他都要将那小倌帶上,如今倒好,惹出禍事了吧!”
趙氏:“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你去陛下面前求求情,甯兒他隻是性子驕縱了些,怎麼可能和那些刺客扯上關系?”
“我不去。”婁太師扭過頭,“就該讓他漲漲教訓!”
“你!”趙氏不忿地瞪着他。
不過此刻他們牽挂憂心的對象卻并沒有他們想象中的凄慘。
婁羽甯到底是受害者,因此事後也隻是簡單地詢問了一番對殺手的來曆有沒有什麼猜測。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群殺手顯然是沖着連竺來的,和他的關系并不大,不過是受了牽連,畢竟是婁太師的老來子,本來意思意思就要将人放了,結果他一聽說連竺被二皇子留了下來,便死活也賴着不走了。
衆人本就因為這一系列變故忙得焦頭爛額,沒空搭理他,便任由他留了下來。
在處理那些殺手的屍體時,鐘遠丘也讓人搜過他們的貼身衣服,不出所料,并沒有發現任何能夠指明他們來曆的線索,就連被追殺的連竺被問起時也始終是一副茫然的神色,表示自己平日并未與人結怨。
鐘遠丘視線落在連竺身上,眸光沉沉,一臉探究。
像,太像了!
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有位同僚不小心說漏嘴的事。
那是在粟粟從圯水校場回來之後,聽說當日她還去了詩會,很快皇城中就有謠言傳開,說是粟粟身邊的那位夫子長相與軒月樓的名倌連竺公子極為相似,沒準就是同一個人,于是傳着傳着就成了長樂郡主收了個小倌當面首。
他當時氣不過對方枉口诳舌,直接将那同僚打了一頓,沒想到那些似是而非的謠言背後竟還有這麼一層關聯。
鐘遠丘本就懷疑程洲出現的用意,如今見了連竺以及那群追殺他的殺手,更是覺得将那人留在粟粟身邊會給她帶來危險,恨不得直接飛回去将人處理了。
連竺為他倒了杯茶,随着氤氲熱氣,茶香在空氣中溢散開,莫名驅散了雨夜的濕冷寒意。
“不知大人來此所為何事?該說的我都說了,我屬實不知曉究竟是誰要派人殺我,大人從我這兒應該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還是說您以為我會故意包庇來殺我的人?”
鐘遠丘收回分散的注意力,單刀直入:“你可認識一個叫程洲的人?你們什麼關系?”
連竺眼中有一瞬的意外,很快又點了點頭:“都是軒月樓裡的同僚,自然認識。”
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嗯,他受樓主青睐,不接客。”
鐘遠丘臉色微黑,半晌才道:“你們長得很像。”
“興許這就是緣分吧。”連竺笑笑,“天下之大,有幾個長相相似的人也沒什麼奇怪,隻是湊巧我們遇到一處罷了。”
鐘遠丘突然問道:“你是何年到得軒月樓?”
“大概……六七年前吧。”連竺思索片刻,不确定道,“那時候年歲尚小,很多事都記不太清了。”
鐘遠丘緩緩呼出一口氣。
六七年前發生了太多事,安嶺一戰堪稱慘烈,随後就傳出甯恺通敵叛國,當時奉命調查的巡察使回京述職途中全家遇害……就連粟粟也是在那一年從假山上墜落,導緻心智不全。
“我記得七年前,軒月樓好像大肆整改過一番,就連背後東家也換了人,不知道你是在這之前還是之後到的軒月樓?”
當日軒月樓縱火案發生後,他曾深入調查過,雖然始終差不到軒月樓背後之人的身份,但除此之外,事無巨細都了如指掌。
“我竟不知還有這回事,我到時已是如今的東家。”連竺不疾不徐地說。
鐘遠丘垂眸看了眼身前的茶盞,原本白色的熱氣消散,顯然已經涼透了。
從連竺那出來後,鐘遠丘剛到皇上和那幫重臣議事的側殿,遠遠就聽見裡頭的聲音傳來。
“當年陛下仁慈,看在老威遠侯的面上不忍絕了這最後的血脈,沒想到這麼多年養虎為患。隻要威遠侯府還有一絲血脈在世,就會有人借此生事,終究是禍端,以臣所見,此女斷不可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