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這剛大病初愈,老奴本不該在這時候打擾,不過如今賬上銀錢不足,要是因此克扣了老夫人的吃穿用度,可就是我們這些下人的不是了。這不,趕緊同您彙報來了。”來送賬本的許嬷嬷神态恭敬道。
這話說的,哪裡是下人的不是,分明是在暗怪長公主這頭沒有及時補上銀錢,才影響到老夫人的吃穿用度,如今竟還要他們自己上門讨要。
自古“孝”字為先,這克扣婆母名頭一旦扣上,可就真說不清了。
許嬷嬷說完便氣定神閑地站在一旁,等待長公主支銀。
隻能說,但凡她見過長公主對太後的态度,都不可能有眼下這份自信。
鐘溪語見娘親無動于衷,好奇地拿起她帶來的賬冊翻了翻,這一翻之後直接瞪大眼睛。
長公主順着她的動作餘光瞥了一眼,許是早有預料,并未有多大反應。
鐘溪語這些時日在長公主的指導下,漸漸能熟練處理各種賬目事務。比起長公主那龐大的産業,靖安侯府這僅僅包含鐘老夫人開支的記錄實在算是小兒科,不過看這上面的數目卻委實不小,或者說稱得上觸目驚心。
這加在一塊兒,都快超過以往鐘府全府的開支了吧?
許嬷嬷見她自顧自翻看起來,并未放在心上,像是哄小孩那般道:“郡主莫要搗亂,快将賬本交給殿下。”
鐘溪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拿全府的開支糊弄我娘親?”
怎麼想的?
許嬷嬷愣了下,顯然沒想到她真能看懂。
賬房那邊的管事聞言此刻正站在她身旁一個勁兒地擦汗,努力縮小存在感。
他隻是個小小管事,上頭那些貴人做的事,可與他無關。
許嬷嬷來之前就準備好了說辭,原本是打算用在長公主身上的,方才被鐘溪語一打岔,驚訝之下才忘了開口,很快便回過神來:“郡主這是哪裡的話,這些都是老夫人的個人開支。”
鐘溪語拿起賬本:“钿螺銀鳳镂花簪,寶藍點翠莺羽钗,紅翡滴珠琺琅步搖……大漆鑲銀雀羽硯屏,醉仙樓酒菜一桌,洪慶樓酒菜一桌,醉仙樓酒菜一桌……老夫人不僅有顆少女心,食量也大得驚人啊!”
鐘溪語連連驚歎,順帶欣賞一下許嬷嬷精彩紛呈的變臉。
長公主睨了她一眼:“怎麼說話呢。”
許嬷嬷聞言松口氣。
郡主腦子不好,有些拎不清也正常,好歹長公主不至于……
正想着,就聽見長公主不緊不慢地糾正鐘溪語:“什麼老夫人,叫祖母。”
鐘溪語眨了眨眼,聽話地重述一遍:“祖母不僅有顆少女心,食量也大得驚人啊!”
許嬷嬷咬了咬牙,眼中滿是譴責:“殿下,老夫人年紀大了,如今不過是喜歡給兒孫買些東西,您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鐘溪語被她這倒打一耙的口吻驚呆了。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長公主指尖一點一點叩着,漫不經心道:“看來,不止鐘老夫人年紀大了,這身邊伺候的嬷嬷也老糊塗了。如此也不用回去了。騰一件屋子出來,讓這位嬷嬷好好學學怎麼打算盤,什麼時候将鐘老夫人這月餘來花費的……”
鐘溪語立即補充:“一萬三千六百五十二兩白銀。”
天知道,這皇城内的世家大族全府上下一月的花銷也就萬兩左右,這位老夫人是真拿他們二房當冤大頭呢。
長公主點頭:“什麼時候把這一萬三千六百五十二兩白銀算清楚了,什麼時候再回鐘老夫人身邊伺候。”
她擡手指了指賬房管事:“那個誰,就由你留下教她。”
話音落下,旁邊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立即就要上前拿人。
嬷嬷沒想到他們竟絲毫不顧及老夫人的顔面,頓時臉色大變,奮力掙紮起來:“殿下,我是老夫人的人,你不能……”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滿是怒意的呵斥:“住手!”
隻見華發蒼顔的鐘老夫人杵着拐,在三兒媳的攙扶下威嚴滿滿地走進來。
鐘老夫人本就是擔心許嬷嬷壓不住長公主,才來走這一遭,沒想到就看到對方真敢動自己的人。
“老身活這麼久,還沒聽說過誰家兒媳處置婆母的人。殿下身份再尊貴,也沒有越過人倫的道理!”
鐘老夫人火氣極大,視線掃過鐘溪語,很快就蹙着眉移開,沒再多給她半點餘光,就連鐘溪語喚她“祖母”也沒有任何反應,仿佛根本沒聽見似的。
鐘溪語從她進來開始就察覺到對方似乎看自己不順眼,對此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凝霜阿姊扯謊也太不用心了,就祖母這态度還給自己祈福呢,沒咒自己都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