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剛走遠,慧光大師緩緩睜開眼看向一旁的住持,眉心微皺:“出家人不打诳語。”
住持連念了幾句“阿彌陀佛”,這才誠懇道:“既如此,師兄為了師弟着想,不如從今日起修閉眼禅吧。”
慧光大師閉上眼不去看他。
住持歎了口氣,問:“師兄方才那反應,可是瞧出那位長樂郡主有什麼不妥?”
有時候他經常想,要是當年學習佛法再認真些,自己今日是否就能和師兄換個身份了。想他每日操心寺内各種瑣事,還要和皇室的貴人們兢兢業業打交道,給寺内的同門兜底,比師兄們老的都不止一星半點了。
慧光大師如實回答:“沒瞧仔細。”
“……”住持一臉不解:“那方才?”
“太像了。”慧光喃喃道。
住持:“?”
慧光大師想到什麼,臉色有些發白:“方才那位長樂郡主,同長公主年輕時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方才陳檀越也這樣說……”住持說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長公主?
他隐約記起,當初慧光師兄前去勸谏先帝時,似乎正好撞上長公主收拾鏡緣宮方士,回來後就對此事閉口不談,自那以後就再未離開過祈安寺了。
住持越發好奇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能給他慧光師兄留下這麼大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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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沙彌将一行人帶到古樹附近後便退至一旁。
那是一株巨大的楓楊。
虬結盤繞的樹幹滿是歲月的痕迹,頂上的樹冠枝葉繁茂,野蠻生長,将頭頂的陽光擋得嚴嚴實實,無數紅綢自樹梢垂下,在其映照下,重重樹影也變得鮮亮起來,風一吹,紅綢便袅袅婷婷地飄蕩在空中,給人一種莫名的神聖感,瞧着震撼極了。
“好漂亮!”鐘溪語仰着頭驚歎道。
鐘凝霜環視一圈,發現那邊石桌上放着備好的紅綢和筆墨,笑道:“我們也去系一根吧。”
“嗯嗯!”鐘溪語聞言立即拉着她蹦蹦跳跳地朝那邊跑去。
她取出三根紅綢,遞鐘凝霜一根,又回頭去尋冷杉的身影,見她抱劍站在一旁,将紅綢往她懷裡一塞:“來都來了。”
冷杉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此刻任由紅綢挂在身上,淡淡道:“我不信神佛。”
鐘溪語聞言沒再強求。
她拿起筆,認認真真地在自己那根紅綢上寫字。
一開始旁邊兩人還沒察覺不對,随着字體變得密密麻麻,冷杉無意掃了眼,甚至從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抽了抽嘴角。
鐘凝霜湊過來一看不由失笑:“我們小語這是在寫族譜呢?”
鐘溪語立即擡頭,控訴道:“怎麼能偷看!”
“抱歉抱歉,”鐘凝霜舉手示意,“不過一般祈願帶不是這樣寫的。”
“算了……勉為其難将陸湛加上吧。”鐘溪語嘀咕一句,補上最後一個名字,這才擡頭,“你說什麼?”
鐘凝霜把口中的質疑咽了回去,無奈笑笑:“沒什麼,你高興就好。”
鐘溪語趁她不備,快速湊過去看她手裡的紅綢,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晃而過“沈翊”二字。
她眸子一轉,湊到鐘凝霜跟前沖她眨了眨眼睛,開門見山道:“凝霜阿姊,你是不是喜歡世钰哥哥啊?”
鐘溪語一早都計劃好了,隻要順水推舟解除婚約,成全凝霜阿姊和世钰哥哥二人,這樣自己就不會因為摻和進他們的感情而作為壞人退場了,簡直完美。
如今這個時機就剛剛好!
然而下一刻,她就聽見凝霜阿姊矢口否認。
鐘凝霜一副失笑的表情,伸手戳了戳她腦袋:“你這小腦袋瓜一天天都在想些什麼呢。”
鐘溪語以為她口是心非,認真勸慰:“阿姊,我是認真的,口頭婚約未必作數,若是你們彼此喜歡,為什麼不表明心意呢?”
鐘凝霜滿臉無奈,拍拍她腦袋:“别胡說,既然定下婚約,哪有反悔的道理。世钰是你未來夫婿,我也隻當他是妹夫,要不是為了你,今日才不跑這一趟呢。”
鐘凝霜一臉真誠,一副為妹妹着想的好姐姐模樣,臉上瞧不出絲毫異樣。
若不是此前在秋獵時無意間聽到二人在營帳内的對話,鐘溪語此刻沒準真就信了。
鐘溪語低着頭抿了抿唇,終于意識到事情不簡單。
鐘凝霜習慣了鐘溪語的胡言亂語,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畢竟在她的認知中,這位心智不全的妹妹向來好糊弄。
她笑着去拉鐘溪語:“走了,去挂祈願帶吧。”
鐘溪語深吸一口氣,再擡頭時,臉上已經重新揚起笑臉,揚了揚手上的紅綢語氣輕快道:“阿姊你先去吧,我還要再補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