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親知道”段鈞的回答打破鐵炳所有妄想。
父親早逝,鐵炳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為了保護他,獨自忍受病痛折磨,每天樂呵呵演戲哄他。可正是因為母親隐瞞,鐵炳才會受制于人,推齊思君入火坑。
“不可能,我娘應該不懂,她不知道,她可能以為......”鐵炳幾次組織語言,替母親找借口,“她把思君當親生女兒,她不可能眼睜睜看她入火坑,她也是女人,當年我父親早逝,村子裡滿是風言風語,說她命硬克夫,她受過流言蜚語的苦,大半輩子都在别人唾沫星子裡過活,她最喜歡思君,她不可能對思君如此殘忍。”
“她是為了你。”段鈞見過鐵炳母親幾次,一個樂觀堅韌女子。
“不,她不是為了我,她、不......”鐵炳語無倫次。
有關思君,他從三年前就在逃避,我無可奈何,我為了母親,沒有辦法,他連争取都沒有争取過,鐵炳母親見他如此痛苦,本來有意救齊思君,最後想想,她讓自己兒子如此痛苦,才進門不到一年就惹出諸多是非,克夫不詳,于是棄了她。
鐵炳讀不到這一層意思,他隻是不願相信罪魁禍首竟是自己,他從來都不覺得是自己害了思君,他有過錯,但不是主因。
段鈞一夜未歸,胡倩發現,追到衙門。
“胡大夫,别擔心,隻是找段大夫問幾句話,現在問完了,你們可以回去了。”馮圖安道。
段鈞對上胡倩詢問的目光:“問藥方的事,我說清楚了,沒事。”他拍拍她挽着他的手。
“回家吧。”李道從開口,胡倩才真正放心下來。
“吓死我了,出門也不跟我說一聲。”她抱怨道。
“我的錯,我的錯,我錯了。”
夫妻倆你挽我,我挽你,相互攙扶着走遠。
“等一下!”女孩高呼,“段大夫,段夫人請留步!”她追上夫妻倆,“段夫人,我叫楚夢,是段大夫的病人。”
“你好。”
“是這樣,有件事我想麻煩你們,能不能在祈福冊上幫我寫幾句祝福語?”楚夢手裡拿着一本花紋獨特的冊子,她特意跋山涉水,不遠萬裡,花重金,從黔南巫女處求來的。
巫女告訴她,隻要在祈福冊上集滿一千個孩童,一千個老人,一千個女人,一千個男人的祝福語并落款簽名,她就能脫胎換骨,獲得重生。
“謝謝,謝謝。”段鈞和胡倩簽完,楚夢又拿給馮圖安、李道從等人。
楚夢滿臉疲憊,剛風塵仆仆從黔南回來,還沒坐一下,就趕到衙門替段鈞作證,馮圖安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提出送她。
楚夢很高興,自從生病後,就極少有人主動靠近她,都怕惹了晦氣,她也想有朋友,她也才二十四:“走,帶你去我家坐坐。”她想挽着馮圖安,但又覺得不合适,擡起的手放下。
“走,去你家看看。”
馮圖安将她落下的手挽起,楚夢受寵若驚。她側頭看向她,她年輕,健康,充滿朝氣活力,她不嫌她身上有難聞的藥味,她臉上細細的絨毛,在陽光下,泛着光。
楚夢的家幹淨整潔,陽台種着各式各樣的花,有的凋落,有的正開着,魚缸養着烏龜和小魚,烏龜聽見她回來,掙紮着爬出來,馮圖安擡頭,牆上挂滿綠植,生機盎然。
若不是空氣中充滿藥味,馮圖安不會覺得這是一個病人的家。
楚夢的家比馮圖安的狗窩不知好到哪裡,馮圖安的卧房除了睡覺沒别的功能,她從來不花心思裝扮。
“這些花草都是我精心挑選的,冬天也不會枯萎,好看吧?”
“好看!”馮圖安從不吝啬善意。
“你先坐,我去燒水。”
馮圖安坐下,好奇地打探四周,楚夢的房間除了花草綠植,就是各種數不清的菩薩、佛像,還有各式各樣,形态各異的圖騰。
她想活着,她求生意志極其強烈。
馮圖安雖看不懂圖騰,但菩薩和佛像,還有今天的祈福冊,都讓她不難猜出圖騰的含義,無非就是避災驅邪,重生。
楚夢是個繡娘,掙辛苦錢,馮圖安不知道滿屋的佛像和圖騰花了她多少錢。
“這個是我從漠北請回來的,那個是南海......”楚夢逐一給馮圖安解說,如數家珍,每一個都是她努力掙紮着抓住的救命稻草,滿牆都是她求生的痕迹。
估摸着水燒好,楚夢走進廚房。
馮圖安在外等着,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不對!馮圖安沖進去,楚夢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額頭密密麻麻的汗水。
馮圖安想去扶她,可她痛得全身僵硬痙攣,怎麼掰都展不開,馮圖安隻能跪在地上,輕輕扶起她的頭靠着自己,馮圖安一手的汗,全是楚夢的。
熬過痛,楚夢頭發黏在臉上,背後的衣服濕透,仿佛剛從水裡撈起來。
馮圖安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愣在原地,雙手顫抖,方才有幾秒,她以為楚夢已死,而自己抱着屍體。
馮圖安從前流浪時,見過不少屍體。
和小姐妹抱在一起取暖,醒來她已經死了。
唯一姑且可以算得上長輩的跛腳阿婆半夜起來上廁所,迷迷瞪瞪落水,馮圖安找到她時,已經泡的發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