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念意為她說明了來龍去脈。

簡言之，吳才此人乃是鎮上有名的不學無術的小混混，成績倒數，還經常做小偷小摸的事。老師們也曾試圖感化他，沒想到他不僅沒有悔改，甚至開始偷拍班級裡的漂亮女生，把照片賣給他“道上的朋友”。

女生們都不敢反抗，吳才靠着這手賺了不少錢。俗話說男人一有錢就很容易飄，吳才亦是如此。他變本加厲跟蹤校花崔雲欣，見到她放學上了一輛豪車，車上還有位老人，便把照片撒的滿天飛，四處造謠她和老男人睡。

這事原本不知道是誰做的，崔雲欣趴在桌上哭得凄慘，說那是因為她小時候走丢了，剛被親生父母找回。車上那老人是她的親爺爺。她親爺爺是市裡有頭有臉的人物，知道親孫女受了欺負，揚言一定要把人找出來。吳才雖然喜歡造謠，但也隻敢躲在背後，當下更是假惺惺地安慰崔雲欣。

顧楓晚就是在那時拿着手機裡的錄像站出來的，當場指認吳才。人證物證俱在，崔爺爺直接把事情報到校長那裡。明面上是叫吳才轉學，事實上他也沒去過新學校一天，自己申請退學，繼續跟着他道上的朋友混。因為這件事，他還記恨上了顧楓晚，揚言要“給她好看”。

時淺意感到意外：“他自己做錯了事，還要記恨别人啊？”

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

秋念意歎了口氣：“沒辦法，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在。這個地方有很多這樣的人，明明是自己的問題，卻非要找個‘替罪羊’，好像這樣就能給他們無處安放的良心找個地方。”

“所以。”秋念意擡起頭，看着時淺意，“小時，你一定要考出去，不要留在這裡。”

時淺意淡淡道：“爸爸在這裡。秋老師，我媽媽已經不在了，如果連我也不在爸爸身邊的話，他該怎麼辦？”

說這話的時候她低垂着眼睛，睫毛投下一片陰影，瘦削的肩膀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落寞。

“不是這樣的。”秋念意說，“你不需要勉強自己待在任何人身邊。小時，你的人生隻屬于你自己。小姨就是希望你能有一個好前程，考上好大學，才會和你爸爸一起搬到城裡，想給你最好的教育資源。”

時淺意：“可是......”

秋念意：“當然，我今天也隻是順口一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小時......姐姐真的不希望，你因為擔心你爸爸遲遲不肯走出去。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他既然選擇逃避，也要承擔逃避的後果。那不是你應該背負的。你還年輕，還有更廣闊的天地沒有看過，不要強迫自己拴在另一個人身邊。”

時淺意沉默了，沒有說話。

或許秋念意說的沒錯。隻是，當她說自己的父親這是在逃避的時候，時淺意也忍不住會想：我是在勉強自己嗎？還是說，我也在逃避？

她不知道。

秋念意摸了摸她的頭：“沒事的。你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去想，沒必要急于一時。”

正巧顧楓晚敲門進來，她垂着頭，厚重的劉海幾乎完全遮住臉：“秋老師，您叫我？”

“楓晚來了。”秋念意頓時換上平日裡那副淡淡的表情，“昨天的事我聽說了，放心，老師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顧楓晚點點頭，嗫嚅着似乎想說什麼。

時淺意一把拍向她的肩膀，笑着說：“怎麼，是被我昨天的雷霆一擊吓到啦？”

她說的“雷霆一擊”是指自己一椅子幹碎教室玻璃的事，時淺意為此沾沾自喜，感歎自己的本領沒有倒退。

顧楓晚聞言有些緊張：“嗯......那個......玻璃......”

時淺意循循善誘：“咋啦？想誇我厲害可以直說！”

秋念意在她背後無奈地笑了，這孩子，每次想安慰人都會把話題很生硬地移開。

不過，這也是時淺意善解人意的一種表現。秋念意覺得自家妮妮果然是個好孩子。

顧楓晚：“玻璃，要賠多少錢？”

時淺意：“......”

秋念意：“......”

顧楓晚自顧自往下說：“如果不是我......害怕，時同學可以等安保老師巡樓......不用砸玻璃。所以，我一個人賠就好。”

她的手指不自覺絞在一起，時淺意看着她洗得發白的校服，深吸一口氣。

“哈哈哈，放心放心！我和秋老師已經找到了罪魁禍首，一會兒上門讓他賠去！”時淺意道。

秋念意點點頭：“對。楓晚，你好好準備明天的考試。”

假期後學校組織的開學考，本意是為了檢查同學們放假期間的學習情況，時淺意覺得秋念意在暗戳戳檢查自己的教學成果。

她飛快和秋念意對了個眼神，沖她揚起下巴，無聲地做了個口型：你等着。

秋念意也偷偷做口型：我等着。

顧楓晚磕磕絆絆地沒有同意，被時淺意半推半就送出辦公室。确認她的人影消失在視線裡，秋念意才說：“要讓吳才賠錢可不容易。”

時淺意點點頭，“嗯，我知道。”她從書包裡拿出錢包，拍出三張紅票票，“我來賠。”

秋念意搖搖頭。

時淺意：“沒事，畢竟事情是我做的，我來賠也是應該的。”

秋念意：“我是說，不夠。”

時淺意：“......這還不夠哈？”

秋念意嗤笑：“五線城市一線物價是和你開玩笑的？這個學校裡最便宜的就是老師的工資了。”

時淺意從錢包裡摸出兩張五十。

秋念意：“還不夠。”

時淺意掏掏口袋，還有張二十。

秋念意：“還是不夠。”

沒辦法，時淺意把褲子口袋都掏了個底朝天，從手機殼後面摸了兩張十塊出來：“這是我最後的錢了......”

秋念意殘忍地搖了搖頭。

時淺意咬咬牙，從衣服内兜裡摸出兩枚鋼镚。

秋念意噗嗤一聲笑了：“好了，你快拿回去吧。沒事。”

沒事兩個字太籠統了，時淺意啊了一聲，說：“幹嘛，你要幫我去讨回來？”

秋念意悠悠道：“事情當然是要讨回來的，都欺負到我們妮妮頭上了。至于錢，姐姐給你墊着。”

時淺意看了她一眼。

秋念意以為她被自己感動到了，露出一個看我厲害吧的表情。

時淺意歎了口氣：“臭球球，這一塊玻璃得頂你好幾天工資了吧？”

秋念意：“......你要不要這麼傷人。還有，說好的要叫秋老師呢！！”